说起来,我有个特别辩证的名儿,叫郑奕邪,亦正亦邪的意思。这是我师傅给我起的。之前,我爹一直管我叫臭宝蛋。是的,我出生十几年都没有官号,因为我爹不确定我能活下来,就应着“赖名儿好养活”这句俗语叫了我十二年的臭宝蛋。
直到他把我送到西郊凤凰山玉泉宫,交给了老道袁太虚才撒手人寰。您千万别笑,我是个老生子,我父亲六十五岁生的我,他去世的时候已经七十七岁,那年,我正好十二岁。
这世上的事情,总是有个因缘的。我父亲六十五岁老来得子,刚出生的我身子弱,还不足三斤重,长得跟大个儿老鼠似的。我爹迷信,从道观里请了袁道长为我祈福,当时的情形我实在记不住(哈哈),据说袁道长跟我父亲讲:一般小孩子十二岁之前都魂魄不全,就是古人讲的舞勺之年,何况我这种天生弱质的?于是捏一管狼毫,蘸了朱砂,书一道黄符,压在枕下,待十二岁舞勺之年取出黄符付之一炬,可保平安。
但我的体质特别弱,再加上八字低,念力弱,怕是终生都有鬼魂缠绕。我爹一听就急了,他还想着臭宝蛋能为他郑家传宗接代呢。我爹向来与袁道长私交甚厚,那袁道长就答应我爹待十二岁之后,将我接入玉泉宫修炼,也省去好多麻烦。
等到我长大成人,念力强劲的时候再出山,到那时候大概就能活下来了。我爹见袁道长如是说,也就放了心,在我十二年的童年生活里,我爹把我当成一级保护动物,精心喂养。终于把我平安养到了十二岁,从我的枕下取出那张黄绢书写的灵符,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然后,将我送到玉泉宫,见到袁道长只说一句拜托就带着微笑阖然长逝了。
十二岁的我,刚刚小学五年级毕业,我就告别了学生时代,开始了我的“牢狱生涯”,六年里我没有离开过玉泉宫一步!最开心的事情大概就是站在宫墙上看看山、抬头瞅瞅云。
更让我失望的是,袁太虚这老汉,从不教我一丁点儿的所谓道术,就一个劲儿地让我背书、打坐。每每看着师兄“无常”跟着他下山除魔卫道,我都有一种深深的自卑和强烈的好奇。
但即使师傅不在,我也不敢贸然走出玉泉宫,因为我知道我一出门就会见鬼。
鬼魂是什么?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科学家说那是另一个维度的生命,老百姓说那是人死后的魂魄,有人说鬼的长相极其恐怖,尤其是怨念极深的恶鬼,保留了惨死时的凶相。
没事的时候,我常常趴在玉泉宫的宫墙上向外望去,偶尔有路过的鬼魂,外貌与常人无异,只是身形浓淡不一,有的清楚些,有的就跟烟一样,飘忽不定。他们偶尔看到我,也冲我笑笑,并没有什么摄人心魄的怨念,看上去一个个心事重重,别说害我了,甚至都有些懒得搭理我。
当然,我也没有放松警惕,中规中矩地不敢越雷池一步。我知道我之所以安全无恙全靠玉泉宫护持,不然后果不敢想象。
我在玉泉宫打坐了六年,也没有获得什么法力,只是觉得身体轻了,有时候闭上眼睛能感受到自己腾空起来。我是说我有这个感觉,但不敢确定,因为,只要我一睁眼这种感觉就会消失。
那时候,我十八岁。师傅说我可以出山,但是我虽然业已成年,念力也有了一定的提升,但灵魂力还不够,出去做普通的工作恐怕也是会有危险的。
于是,我在师傅的言传身教下,听话地去当了兵。据说,那地方阳气重,鬼魂不敢靠近。擦了个擦的,我从一个牢笼又进了另一个牢笼,那管得叫一个严,不过在部队的日子,我不再孤独,而且阳气确实很重。我灵魂力较差的编外道士,什么是阳气不甚了了,但八九个小伙子住一个屋,那袜子的臭味儿熏得人脑袋疼,估计鬼都不敢靠近。
也许,那就是阳气的具体表现形式吧,哈哈。
军营里火热的生活按下不表,反正就是训练、演习什么的。而我真正开始走阴的道路是在工作之后,那是一段离奇的故事,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在这里写下这段话的时候,还没有完成老爹临死前娶妻生子的愿望。只是,那段走阴的生活却无法从记忆里抹去。我以小说的形式把它写出来,公诸于众。
至于,有多少人相信,我并不在乎,我只是在完成一个愿望而已,写完之后,我就可以安心地过我一直渴望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普通而幸福的生活。
如果大家把它当成小说看,我不反对,如果有人提出质疑要跟我反驳,我的态度也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毕竟这种离奇的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经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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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近,我一直都处在一种焦虑的状态之中。事情就发生在前两天,起因是一次宴会。那天我应邀去吃一个饭。电话是一个女同学打来的,说她遇到了奇怪的事,让我给出出主意,她到底是从哪里听说我可以走阴的不得而知,总之,在电话里她哭哭啼啼的要我一定要帮她的忙,还说电话里说不清楚,一定要请我吃饭。
我跟这个女同学并不熟,你想想,我只有小学五年级的学历,好多同学就是现在见了面都不一定叫得上名字,何况这个女同学当年是最不起眼的,我怎么可能记得住呢?
可是我那柔软的心经不住她一再恳求,就答应去赴宴,听听她怎么说,我没有把话说死,留着点儿余地,不然到时候给人家解决不了岂不是糗大了?
按照约定的时间,我走出家门,她的车子已经在我家楼下等着了。那车子很老旧,是那种少见的没屁股的两厢桑塔纳,车轮上还沾着泥。
我站在楼下疑惑了好久,也没有走近,因为,这辆车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尽管,这么多年来我的灵魂力不强,但是我天生弱质再加上从小修炼,灵觉还是比普通人强好多。
那个车子,我只看了一眼,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是我不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许是看到我了,摇下车窗来招呼我过去,她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镜,脸色苍白而憔悴。我谨慎地走过去,拉开车门坐在了那辆桑塔纳的副驾驶上,仍然谨慎地吸着鼻子。
她看着我无力地笑了一下,叹息了一声道:“郑奕邪,你干嘛呢,闻来闻去的?”
我并不果断地摇了摇头说:“那个,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开这样一辆车?”
她又叹一声道:“我的车子在修理厂趴着呢,这个是我哥的,这种车就是皮实,号称轿车中的越野车,哪里也去得!”
我苦笑了一下,对她说:“那你今天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她捋了一下鬓角的头发,那一瞬间我发现她还是很漂亮的,是那种特别耐看的女人,我甚至有点儿小心动。只是,那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她身上现在有麻烦,我顾不上想那么多儿女情长的东西。
她就那么捋了一下鬓角的头发,眨了一下眼睛,无力地说:“吃饭的时候说吧,也到饭点儿了。”
我点点头,习惯性地抹了一下脸,又想起什么来似的说:“呃,咱们到哪儿吃饭啊。”
她没回答我,冲我笑了一下,一给油,车子就冲了出去。尼玛,真特么不愧是轿车中的越野车啊,这么猛!?
至于到哪里吃饭,她不说我也就不问。可车子一直在往郊区的一个叫翠峰山的地方走,我就有点儿疑惑。而且车子越往那个方向走,我的感觉越不好。我的手心里全是汗,内心焦虑而不知所措。
她一边驾车一边歪头看了我一下,说:“你怎么了?”
我死要面子活受罪地说:“没事的,没事的!”
她也只问了一句,就不多说。然后很认真地开着车。
那天是中午,日头非常毒,在往翠峰山方向的乡村公路上行驶着,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行人和车辆,我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的灵觉告诉我,我就要靠近一个危险的所在。
于是,我紧张起来,大叫道:“停车!停车!”
她不理我,就那样一直开一直开,她脸色越来越苍白起来,车窗外面除了犀利的蝉鸣,没有一丝人气儿,山里的空气清新而凝重,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在我的灵觉像雷达一样狂乱报警的时候,她在盘山公路的一处悬崖边停了下来。
她脸色苍白,似乎很累了,但神情安详,一时看不出什么破绽。
我紧张地对她说:“叶子,我记得你叫叶子是吧?这里有饭店吗?”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却反问我道:“郑奕邪,你在写一部小说?”
我点点头道:“其实都是我经历过的事情,写出来,也是对自己人生的一种总结。”
她笑笑说:“你的小说还没发表吧,你觉得你写的是真实的事情吗?”
我仍然习惯性地抹了一把脸道:“这个,信则有不信则无吧。”
我说过了,我不强求任何读者相信我写的故事是真的。
她听我这么说:“沉吟了好一阵子,说,好吧,听说你是可以走阴的人,那么我可以求你帮我办件事情吧?”
我警惕地说:“还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好吧,咱们下车!”说着她就率先下了车,我也跟着下来,和她一起站在悬崖边上。她指着悬崖下面说:“诺,看到了吗?”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下去,那悬崖下边竟然躺着一辆已经变形的桑塔纳,我心里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于是我闭上了眼睛,淡淡地说:“叶子,你想要怎么样?”
她突然就冷笑起来,笑完白着脸说:“郑奕邪,你已经知道我现在是死人了吧?”
我点点头指着悬崖下边的那辆变形的车子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现在有什么愿望?”
她的脸更加惨白了,并不理我,转身回到车子上,点火、踩离合,就在她准备给油的时候,突然凭空传来一声枪响,叭的一声,车子失去了控制,擦着我的身子栽到了悬崖下边······
那件事过后,我就陷入深深的焦虑中,叶子早就变成了鬼魂,她之所以找我是为了重复当时的场景,目的就是要告诉我,她的死不是一场普通的车祸,而是被枪击中的!
这些天晚上,我带着这种深深的焦虑继续写我的故事。我想要告诉读者的是,这件事和我将要讲述的故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然,叶子死亡的原因,我会在故事的最后解开。
不是我留一手,实在是因为这其中涉及到很多的人和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所以,还是请大家能够耐心看我下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