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左卿那样说,芷兰自然是松了口气,便赶紧吩咐着那些端着托盘的女子上前来。伺候完左卿洗漱,先是替她换上了那艳红的喜服,随即又开始替她梳妆,整个过程下来,左卿如同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布。
在那重重的凤冠戴在头顶时,左卿才觉那沉重的感觉压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来,可这时芷兰还附在耳边愉悦道:“小姐今日真是好看,想必让王爷见着了,也移不开眼。”
对着那模糊的铜镜,左卿不知道什么叫做好看,只能见着那一片红,以及女子模糊的五官。
见左卿没有接话,芷兰又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她捂着嘴懊恼道:“今日应当称王妃的,可是奴婢竟没能改过口来。”
显然左卿对于这些是毫不在意的,可是也任由芷兰去猜想,她只是淡然道:“还要盖上那个才能出门吧!”
她指的是剩下的托盘里,绣着戏水鸳鸯的盖巾。
芷兰有些紧张地看着左卿,她是知道的,至从那日与王爷闹得不愉快之后,左卿都是独自一人闷在房内。而现在就算到了大婚之日,也是这样淡然到极致的神情,怕是还惦记着之前的事。
“王妃,今日您与王爷成亲了,往日的矛盾为何还要一直惦记着呢?依奴婢看来……”
“今日大婚,我由着你们折腾,不就已经说明了我的想法了么?”左卿不想听芷兰的那些安慰话语,她并不是埋怨或者其他,只是没有想清楚而已,她需要的是时间。
芷兰唯唯诺诺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抿着唇,将鸳鸯盖头盖在左卿头上,踩着吉时出了门。
被挡住视线的左卿,被芷兰搀扶着往前走,一同迈过门槛,走下仅有的两道阶梯,步入那八抬喜轿。
随着轿子被抬起,耳边出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以及锣鼓的敲击声。伴随着这些吵闹的声音,左卿所坐的喜轿被抬起,晃晃悠悠地出了王府。
路上,左卿总算是在那嘈杂的声音中产生了一些疑问,她轻轻敲了敲轿子旁的小窗,想知道芷兰有没有守在一旁。
所幸芷兰竟然能在这吵闹声中敏锐的听出左卿敲击轿子的声音,随后靠近轿子的窗子问道:“王妃,可是觉得饿了?”
一早左卿便被拖着起来梳妆打扮,根本就没有时间用早膳,而到了这个时候,芷兰也猜想着会不会是因为饿了。
左卿在轿子里因为芷兰的话愣了愣神,她却是忘了自己早上并没有进食,不过现在却没有什么饥饿感。她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又发觉现在与芷兰是隔着轿子在交谈,便赶紧问道:“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轿外的芷兰也是因这问题呆了片刻,这才这两天与左卿完全没有交流,自然没有将大婚的细小事情说与她听,于是赶紧解释道:“因为王妃本就在王府内,这少了一道迎亲的程序,可大婚该有的却不能少,便安排着让王妃从王府后门出来,绕城一周,随后折到皇城与王爷会合。因着婚事是皇上赐下来的,还要去向皇上谢恩。”
经芷兰这一解释,左卿也没了疑问,又安静的坐在轿子里。可轿外芷兰还是不放心地问道:“王妃要不要用些糕点填填肚子,这还有好些时候呢!”
“不用了,我不饿。”左卿靠着轿子,这不停的晃动下竟感觉有些难受,要是吃了东西还担心会吐出来。
直到轿子停下,左卿才感觉舒服了些。
芷兰将左卿从轿子里扶了出来,因坐立良久,竟有些不稳当地颤了一下,身子差点向一边歪倒,幸好身旁有一人及时扶住了她。
左卿只能看见自己眼前的一方地面,就在快倒地时,一双大红锦靴突然闯入了那狭窄的视线中。
左卿就这样垂着头愣愣地看着那双鞋,不过半会,却被震耳的鞭炮声惊醒。那声音如同敲击在心尖般,震得半天都没法正常思考,而在鞭炮声停下时,她的手已经被一双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也由着那只手领着她向前走。
在此时,芷兰都没在身侧,左卿只是被那只手牵引着向前,虽说她不知道要去往何处,只是觉得被这样领着,不管是哪里,都没有任何问题。
她顿时被心里那个想法惊到,前两日那不愉快的场面好像又出现在眼前,那清冷的声音在耳边恶狠狠道:“这荣幸你受不起也得受,你早已没得选了。”
左卿陡然浑身一震,彻骨的寒意开始从周身蔓延,她稍稍用了些力气,想挣脱掉那只手的束缚。可她越是挣扎,对方握得越紧,两人一时间竟较上了劲。
手指尖传来了一阵阵痛意,在左卿还在被痛意折磨时,对方已经将指节与她的一一扣上,导致她再也挣脱不开。
“你跑不了的。”身旁人的声音听来似乎带着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却又在随后低声笑道:“只是我没想到要以这样的方式来困住你。”
一如以往那般,声音清冷,却摄人心。左卿在这道声音下放弃了挣扎,手指也由着对方以十指紧扣的姿势继续握着。
她不是因为挣脱不开或是别的,只是因为那道声音中所蕴含的自嘲,夹杂着伤痛就这样侵袭而入,竟让她在瞬间卸下了所有心防。
感受到被他紧握着的那只手停下了挣扎,慕云昭的嘴角噙着笑,如同吃着糖的小孩般笑得开心。原本丰神俊朗的容貌,身着一身大红喜服,况且是带着这般柔和的笑意,令整个人都镀上了一抹异样的光彩。
慕云昭牵着左卿,从宫门直接步入,在那金銮宝殿上,对着川南当今升上拜了三拜。
“这些虚礼就不要过多讲究了,起来吧,不要误了吉时。”大殿上,慕绍延竟站起身,走到慕云昭身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原本因为慕云昭退了安景馨婚事,还持着众多猜忌的大臣,在此时见到慕绍延的举动,又开始纷纷对他表示祝贺。只是其中安逸隐的脸黑得如同锅底般,也不上前,只是冷冷地站在一边瞧着。
慕云昭倒是毫不介怀,还大方地领着左卿上前,躬身愧疚地说道:“安侯爷,与郡主的婚事确实是本王考虑不周,没能登门请罪,还望侯爷见谅。”
在众人面前,慕云昭摆了低姿态,安逸隐自然是不能甩脸子给他看,更何况今日还是他大婚,同样是皇上赐下的婚事,这更是没法对他动怒。安逸隐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咬牙切齿道:“王爷说得哪里话,小女没有这个福气与王爷喜结良缘,这怨不得王爷。今日是王爷大婚之日,本侯在此祝王爷与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安侯爷太客气了,可要记得来王府喝喜酒。”慕云昭不知怎的,在此时好似尽跟安逸隐作对一般,明知他心有隔阂,却还说着这样的话。
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气,却也想看看热闹。谁知安逸隐竟然一扫之前那如同黑炭一般的脸,笑呵呵道:“得王爷相邀,本侯哪有不去之理,那就劳王爷多备些酒水了。”
“那自然少不了。”慕云昭咧着嘴笑道,可正是这副模样,却看得安逸隐心头那股怨气梗在喉头,吞不下也吐不出。
“好了,云昭,你还要嬉闹到何时,过了吉时,朕可不管了。”慕绍延坐回龙椅上,略显责备地说道。
“皇叔,那侄儿便先告退了。”慕云昭领着左卿再次向慕绍延鞠了一躬,这才退了下去。
期间那有着如白玉般容貌的男子一直静静地看着大殿上的红衣男子谈笑风生,却没有开口道出一句贺词。
被慕云昭带出皇城,再次回到轿子里坐下的左卿这才觉得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放了下来。刚才那种场面实在令她难受,虽说她始终盖着那盖巾,不用见那些人的嘴脸,可仅是听着那些声音,便觉得受不住,更何况还有那安逸隐在场,若是能亲眼见到,怕是用眼神都能将她杀死了。
没能让左卿的思绪蔓延多久,震耳的鞭炮声再次出现,而随之轿身一晃,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始往王府的方向走。
想着回了王府,便会出现古时那些成亲的礼节,那与慕云昭当真就是夫妻了,若说之前因为慕云昭的那句话而心神晃动,此时又有一种被赶鸭子上架而成亲的感觉。
而这段路程,左卿突然产生一种想延长的感觉,如果能出现什么意外,导致婚事耽搁,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似乎是想满足左卿的愿望一般,外面陡然出现一阵喧哗声,随之便是轿子陡然一歪,又重重地落下。
左卿对这突来的状况猝不及防,惊慌之下只能赶紧抓着两边轿身。眼前还是一片红,这才发觉还有碍事的盖头挡着她的视线,她一把扯掉了盖头,警惕得听着外面的动静,不敢有丝毫移动。
敏锐地听见一道破空而来的声音,左卿赶紧弯下腰,一支黑羽箭从轿门穿过,牢牢的钉在了左卿背后的轿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