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的屋子暂时借用二叔家的,张家请来的全福人给她梳妆打扮,满满一匣子的金银首饰不要钱似的往她身上戴,还一直说着喜庆的吉祥话语,直看得在屋内作陪的大闺女小媳妇们瞪大了眼睛,眼中的渴望几乎要满溢出来,真恨不得穿上嫁衣的是自己!更何况是外边乡道上还摆着满满的十六台扎着喜绸的嫁妆!村长家去年嫁女,满打满算也不过八抬,那还是连新打的家私都算上了!这田禾苗哪里修来的福气,怎么就撞上这样的好事……
“吉时到——请新娘上轿!”
张家请来的司礼大声唱诺,唢呐锣鼓齐喧鸣,欢快喜庆的乐声奏响,大把大把的铜钱喜糖果饼撒向空中,惹得围观的村民孩子们一哄上前,争相抢夺。
就在新娘被两名仆妇扶出房门(其实是要挟)的时候,一个小矮子炮仗般从人群里冲出来,往新娘身上一扑,紧紧抱住她的腰,大吼一声:
“谁敢抢我娘子!”
大黄也挤开人群跑进来,围着新娘子和那小矮子转,汪汪叫唤个不停。
喧闹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不知发生了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挤眉弄眼的朝着新娘子那边示意:“那个小胖子是谁?怎么抱着新娘子?”
“该不会是私生……”
“呸!禾苗才多大?这娃儿看着都六七岁了!”
禾苗一把掀开红盖头,低头看去。
对上一双琥珀色的清亮瞳眸。
这是一个年龄估摸着六七岁的胖孩子,粉嘟嘟的圆脸,红唇皓齿,看着就十分喜庆,跟年画上走下来的吉祥娃娃似得。小胖子衣着华丽,上身姜黄色绣金线的宽袍,下着深褐色长裤,脚踩黑色绒布鞋,圆润的右手腕上缚着一圈红绳,禾苗认出这是自己的手工,她在红线中掺了一丝金线搓出来的棉绳,临行前给缚在小苗儿上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这时,挟持着新娘的仆妇反应过来了,伸手就去推那胖娃,大声呵斥:“哪里来的野孩子!敢在这里捣乱?”不想这一推,胖娃居然没动!
仆妇豁了豁牙,干脆上手去拧孩子的胳膊。“放手!坏了时辰,仔细你的皮!”
孩子一缩手,反手一推,竟然将比自己高了几乎一半的仆妇给推了个跟斗,一头朝喜乐班子砸去!
稀里哗啦一阵巨响,哎哟哎哟叫唤着倒下一片。
现场再次静默。众人都没有发现,孩子脚板下长了好些细长的根须,透过漏洞百出的鞋底子,稳稳地扎在土里。
禾苗张着嘴,吃惊的瞪着小孩。
小胖孩嘿嘿一笑,露出八颗白净牙齿,伸手往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呐,这是我岳父大人盖了手印的婚书,”再伸手勾着禾苗脖子,一拉,一截红绳露了出来,带出一个莹白圆润的孩童巴掌大的玉佩。“这是我家的信物,上边祥云纹,中间一个安字。”而后,小胖子大大方方面向四邻,拱拱手,朗声道,“我叫任安,”又伸手指向禾苗,“这是我娘子。”
现场一片哗然!
张家前来迎亲的管事婆子见势不妙,赶紧站出来大声喝止:“黄口小儿莫信口雌黄!田禾苗已经许配给我家老爷,婚书聘仪俱全,媒人保人俱在,岂由得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破坏?来人呐!将他拿下!”
“在!”张家派来的家丁立即放下嫁妆箱子,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围观的村民生怕被波及,呼啦一下子全散开了,站在远处指指点点。
小胖子眉头一皱,昂首挺胸,威仪十足地大喝一声:“吾舅舅乃信阳侯,我爹乃当朝首辅的得意门生、元泰三年的探花郎、现任户部侍郎任梓华,你们谁敢妄动!仔细我找县太爷告状,治你们一个大不敬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