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站在村口回望,真的要离开时,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惆怅。点点滴滴的生活片段走马花般从脑海闪过,眼角不自觉的湿了!
不远处停着一辆破旧的牛车。
驾车的是位憨实的中年男子,嘴里杵个黄铜烟锅,吞吐间活像个烟囱。
“小星,赶紧了,就等你呢!”说着,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笑容使得脸上的肌肉挤成了菊花状。
“王哥,不是初一十五才到乡里进货的?”周星几个小跑逃上牛车。
“你到城里上学这么大的事,不送送你,你嫂子不让上床!”王哥说着拿起马鞭在空中虚劈一声,老黄牛不温不火的开始机动前进。
“那你回头,还得替我好好谢谢嫂子!”周星笑着说。
“说啥谢,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我这个家早没了!”王哥说,对于周星他是由衷的感谢。
牛车晃晃悠悠,半小时后终于到了石龙乡。
告别了王哥,周星独自来到客运站。
售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矮老头,鼻梁上架着老花镜,压到鼻尖上,周星怀疑他看报时目光都不经过镜片的。
“大爷,一张城里的车票!”
“今天的没了!”老头头也不抬。
“啊!妈,没票,可是会误了报到时间的!”周星还想问问,却被身后一个声音打住了。
回头,只见一位穿花格子衬衫,帆布裤子棉布鞋的纤细女子,撅着小嘴巴急得都快哭了,边上是个五十来岁的农村妇女。
“小雪,先别急,妈问问啊!”中年妇女安慰女儿,然后对老头说,“大兄弟,小孩上学,能不能加个位?”
老头终于坐直身子,放下报纸,扶了扶镜框。
打量着母女俩,“通知书呢?”
叫小雪的女孩急忙打开书包,拿出红底印有校徽图案的录取通知书。
老头瞅了一眼,“新生开学,专门给学生留了位!”
老头合上通知书,递给小雪。
“大叔,我也是学生!”周星大喜,连忙递上录取通知书。
老头略带狐疑的审视了眼周星,看其个头一米八还多点,黑不溜秋的,像个干苦力的,那有一丝学生模样。
“周星?是你?不会骗我吧,是不是捡了谁的通知书故意来糊弄我?”老头一脸精明的样子。
“大叔,以你的精明,小子我糊弄得了你吗?”周星满嘴跑火车。
老头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你也不看看,我吃的盐都比你吃的糖多,过的桥都比你过的路长!”
“是,是,大叔一句话连用两个比喻,而且用得贴切自然,那是必须是非常之人,小子佩服!”周星心道你爷爷,你好这口,我何不成全你。
老头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如此慧眼识豪杰的人,心里大是受用。
“哈哈,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都这么实诚,来,这是票,拿好了!”老头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
周星欢天喜地的拿了车票,还不忘记奉承两句。
让老头都有种相见恨晚之感,要是能跟这小友煮酒论天下之势,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周星准备转身上车,却见小雪母女边上放着一个大号彩条蛇皮袋,母女手中已塞满了大包小包,便自告奋勇的上前帮忙,然后有专门的货物管理员把行礼往客车货运架上装载。
小雪向周星道了声谢,露出两颗小虎牙煞是好看。
“我叫周星,高一六班新生!”周星大大方方的打招呼。
“啊,真巧,我叫林雪,也是高一六班!”小雪说着,两人相视一笑,竟然以后是同班同学,关系自然近了一步。
而俩人在套近乎的时候,林雪的母亲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然后手不由自主的往右下腰按了按。
三人检票上车,给学生留的座位都比较靠前,周星的座位还是靠窗的位置。
林雪母女在后面一排。
坐客车出远门,林雪还是大姑娘上花娇头一遭哩,小孩心性,有些小兴奋,手眼不停,乱瞟乱摸。
周星刚刚坐下,听到有人敲窗,转头,见买票老头手里拿着一瓶绿茶,两个茶叶蛋。
“小子,拿着路上吃,下次回来,来大叔这里坐坐!”老头说。
见老头一脸认真的样子,要是不接受,还真的些过意不去。
两人又聊了几句,更让老头觉得这小子实在是太懂事了,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因为这小子每说一句话都似乎能发掘到他身上别人不曾发现的优点。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小伙子,他必将是我们石龙乡第二有出息的人!”老头对着几个熟悉的人这样说。
“那第一有出息的人是谁?”
“当然是我,林不凡咯!”老头捊着没毛的下巴。
周星又靠三寸不烂之舌让人活得不知天地间还有东南西北,心里大是得意一翻。
突然,一袭如兰似麝的幽香让周星不由回头,只见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款款落座在周星边上。
可能赶车走的急,此时她的额头渗有晶莹细密的汗珠。
女子感到一双赤果果的眼睛盯着自己,转头瞟了眼周星。
“小姐,你有病!”周星突然很认真的说。
此话一出,就不下十双眼睛聚焦在周星身上,原本有点吵杂的车厢顿时安静了,毕竟车的空间就这么大点,而且很多人的注意力都被刚上车的美女吸引住了。
女子先是愣了愣,然后高挺的鼻翼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怎么了?”虽然心里不爽眼前的二楞子称呼她为小姐,但还是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病在肌肤,不及时治疗,恐怕危险了!”周星认真的说,“能否伸手,让我一探究竟!”
周星受爷爷影响,治病救人时弄两句古文,照爷爷的话说,文诌诌的,显得专一。
这回明显看到女子额头上一条黑线,但见周星认真的样子,反而笑了。你说你想搭讪就搭讪吧,还弄得神秘兮兮的,还当自己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了还是咱滴。
“如果我不肯的话,你是不是说,你的病在肠胃,不治就更厉害了?”女子像看白痴一白看着周星。
车箱里已经发出几声笑声,后座的小雪也不仅莞尔。
心说这同学也真逗,先不说满嘴滑舌,现在居然还充当医生了。
“事实上,三天后,的确如此!”周星缩回手点点头。
“哟,王老师,再给学生补课呢!”随声而至的是位三十郎当的春风得意的男子,梦特娇T恤,爱玛士皮带上的LOGO闪着金光。
“苏医生你好,遇到神医了,说我病在腠里,不治将恐深呢!”王老师笑着说,话中略带嘲讽讥笑。
周星却别过了头,竟然自己一翻好心,别人不理情,那就没必要热脸去舔冷屁股了。
“哦,是吗,那我倒是求教一翻了!”苏医生虽然嘴里说着求教,却是一点也不谦虚,“我看王老师白里透红,气色颇佳,我怎么就看不出呢?看来我还得深造呀!”
这话虽然带着恭维的色彩,但不得不说,王老师的肤色还真是光滑细腻,吹弹可破,实是在这穷乡僻壤中难得一见的。
苏医生的位置正好与王老师并排,中间隔着过道。
周星回头看了眼苏医生,见他说的神采飞扬,心里冷笑一声,颇是不屑。
苏医生倒是挺敏感的,居然察觉到了周星对他的不屑,用非常不礼貌的眼神扫了眼周星。
但见印有古惑仔的白色T恤,蓝色的牛仔裤上几个破洞,白色回力鞋,还是山寨的。
这身行头,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青年打扮,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
苏医生作为兰天县官宦人家的子弟,来石龙镇不过是给自己增加点生活阅历,这次公派到县里参加完医学研讨会后就会调到县人民医院。
而眼前的小青年,就不一样了,趁着年轻在外面挥霍两年,讨个老婆,然后这一生就跟柴米油盐酱醋茶打交道,何其的悲哀。
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如是天堂九宵与地狱万里,如此,他凭什么?
“我说小伙子,不做体检,你就怎么断定王老师病在肌肤?”
“我先给你说个故事吧,一天,有人问孔老二,你老如此博学,那知道一年有几个季节吧?孔老二恭敬的回答说,当然,一年不就三个季节,那人听后欢天喜地的走了。孔子的弟子不解,这是为何?”周星不直接回答问题,反而讲起了故事。
显然车上的大数人都没听过这个寓言,都听得很认真,最后周星居然卖了个关子,而可笑的是苏医生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也是一头雾水,不明周星突然说了个无厘头的故事。
这时坐最近的林雪母亲终于忍不住问林雪,“小雪,你读的书多,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