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殿位于乾清门内,是内廷后三宫之一,两旁设有暖阁,作为皇帝起居的地方,皇帝批阅奏折时,大多时候都是在正殿上批阅。殿中依旧摆放着两座呈八角形状的琉璃灯盏,上面各点放着十六支巨烛,灯纱罩在外面,啪一声,烛火爆裂的声音传开来,张三德急忙拿过烛剪,拿起灯纱,剪去燃尽的烛心。
皇帝俯身在御案前,手执御笔一一批阅着奏折,张三德瞧见有人在殿外正缓缓走来,便抬脚往殿外走去,过了半响便见他面带喜色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皇帝看他这样子,便打趣他道:“张三德,你是差事当浑了,竟这般不知分寸起来,是否觉得这御前的差事太好当了,想着到那杂役房去待着,说到尾音处还特意加重了语气,让人以为他是真的在责怪他。
张三德跟在皇帝身边多年,早已听出他的话中并无责怪之意,便躬身笑道:“能待在陛下身边做事,是奴才几生修来的福气,奴才哪还能想着其他的空档,只是奴才适才听来一桩于陛下有喜之事,便急着前来禀告陛下,一时情急,方没注意自己的言行,还请陛下恕罪。皇帝哦了一声:“什么事,让你这般着急,竟忘了分寸。
张三德嘿嘿笑道:“陛下让宋大人查的事情有消息了,此刻宋之山宋大人就候在殿外,陛下可是要传他进来问话。皇帝立马唤道:“快传。
只见一身英姿的男子跨着大步走了进来,干练中又不失文雅,进了殿中单膝跪地向着那御案奏道:“叩见陛下。
皇帝立马从御案上走下来,边扶起他边问道:“可是有消息了。
宋之山后退一步,微躬着身回道:“是,有消息了。
皇帝紧绷着的神经终是放松了下来,微微笑道:“太好了,那如今她在何处。
只见宋之山抿着嘴唇,一脸的凝重,皇帝看了他这样子,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微抖着声音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宋之山沉声道:“臣查到消息,燕姑娘她于上月初便入了宫。
她入了宫,听了这话,皇帝半提着的心又终于得以放了下来,自己曾懊恼于该如何将她迎入宫来,没想到如今她却是自己走了进来,眼中隐隐的有了些笑意,转而一想,看刚才宋之山的表情明显是有难言之意,瞬间眼中的笑意没了,嘴边的笑容依旧不减,声音却冷了下来:“你是要告诉朕,她如今是在宫里的辛者库。
宋之山无声的点了点头。
皇帝听了他的话,飞快的跨出了殿门,向着辛者库的方向跑去,待宋之山和张三德反应过来时,皇帝已经跑出了老远,二人忙急匆匆的追了出来。张三德边追边喊道:“陛下,那地方你不能去呀?陛下……,可皇帝哪里会听他的劝阻,只一直不停地往前跑着,终于在到达辛者库宫墙外的时候,宋之山追赶了上来,一言不发直直的跪在了皇帝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皇帝明白他的意思,却是不管不顾的绕过他,向着辛者库走去,他每走一步,宋之山都会一言不发地挪进一步,挡住他的道,如此反复几次,终于皇帝怒了,冷冷地道:“你要再敢挡朕一下,朕便将你赐死。说完又上前走了去,宋之山仍然是向前挪了一步挡住了他的道。皇帝怒吼着道:“宋之山,你是不怕死是吗?好,很好,那朕便成全了你。
宋之山只低着头跪在他的面前,却是没有挪动半分,平静的道:“臣怕死,但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终于张三德气喘吁吁了追了过来,宋之山也得轻轻的吁了一口气,他不善言词,所以他只能沉默的应对,如今张三德来了,劝解的话就交给他了。
只见张三德跪在皇帝的面前,喘着气道:“陛下,你不能去进去呀?这里边淚气重,以陛下您的万金之躯,是万万不能进去的呀?
皇帝目光冷冽,冷冷地道:“朕乃天子,这普天之下还有什么地方是朕所不能去的。说着拔腿就要走,张三德急忙眼急手快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腿,嘴里说道:“陛下,你这贸然的跑去,却是会害了那燕姑娘呀?太后她老人家要是知道了,定会怪罪那燕姑娘的,到时陛下就是想要保住那燕姑娘也无法呀?
皇帝挣扎着踢了他几脚闻言才慢慢的停了下来,看着那眼前的一墙之隔,渐渐地出了神,只要走过这一道墙,他就可以见到朝思暮想的她,可是他却不能,他虽为一国之君,却是连去见一面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能,一言一行均有限制,均有史官代为记录,许久方低沉着声音道:“明知她就在里面,朕却无法走到她的面前,明知她在里面就是受苦,朕虽为一国之君,却不能轻易救她出水火。
张三德听他如是说,知他已然冷静了下来,忙道:“若陛下担心燕姑娘在里边会被人欺负,奴才可差人前去打点,待陛下日后寻到机会了,再将她给救出来,那样也可保全那燕姑娘日后不会落人口舌,更能让她可得安然无恙的活着。
皇帝沉默了良久,思虑再三,终是嗯了一声道:“你先替朕去瞧瞧她如今可还好,回头祥细的跟朕说说。
张三德应诺一声,急忙忙往辛者库的宫门走去。
辛者库内浣衣房里,一位管事嬷嬷正靠在躺椅上,悠闲的嗑着瓜子,眼光时不时的往正在埋头敲打揉搓着衣服的众人扫上一眼,手上的木棍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地面,发出一连串的咚咚声,突然猛的站了起来,怀中的瓜子洒了一地,手拿木棍急匆匆的走到一个妙龄女子身旁,二话不说,挥起手中的木棍便往女子的身上用力的打下去,女子痛得大叫了一声,燕小宛见状立马跑过去护住被打的女子,乞求道:“赵嬷嬷,小翠她前些日子受了伤,今日才第一天上工,一时没法适应过来,你就饶了她这一次吧,她的活我来替她做?那赵嬷嬷手上却是一刻都没有停,依旧挥舞着手中的木棍,一下一下的打下去,咬牙切齿地念道:“死丫头,就你你想要替她出头?好,既然你能揽了她的活在自己身上,那她的罚你也一并替她受了吧?说着便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往燕小宛身上打去,不远处的几个管事嬷嬷看到这边的情况,纷纷拿起自己手中的木棍走了过来,加入了混战中。
张三德才进了浣衣房,便看到里面乱成了一团,叫喊声、讨饶声、哭泣声交织成一片。张三德忙上前去探个究竟,一道明皇色的身影飞快的掠过了他,走到那聚成堆的人群里,抬脚就往那几个嬷嬷身上踢去,几个嬷嬷被踢倒在地,俯在地上呻吟着,皇帝面含杀意冷冷的看了她们一眼,便快步走过去,抱起被打趴在地的燕小宛。张三德看了此情形,在心里暗骂一声“坏”了,那宋之山怎么就没能拦住陛下呢?却也知道此时再说什么,也已是来不及,只得快步走上前去对着还在傻傻地站着的众人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见过陛下。说着自己先跪了下去,这时众人才纷纷跪了下去。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冷冽的目光一一在他们的头顶上扫过,在扫过那几个嬷嬷身上时,那眼光越来越冷杀意越来越重,冷冷地道:“张三德,这就是你说的,可保她安然无恙吗:
张三德闻言立马拜下身去请罪:“陛下恕罪,奴才,奴才......,却是不知该如何去辩解,只任由着冷汗一滴滴的淌过脸颊。
皇帝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儿,只见她紧闭着双眼,唇边还倘着血,消瘦的脸颊一片苍白,眉心痛苦的蹙在了一起,只觉心内微微地刺痛了一下,他后悔他没有早一些进来,若是他能早些到来,或许她就不用受这等折罚,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经晚了,冰冷的目光再次看向那几个管事嬷嬷,其中一个嬷嬷正偷偷打量着他,刚触到皇帝那冰冷得毫无温度的眼光,便急忙低下头去,身子剧烈的颤抖着,不停地磕着头,不时青石板上便印出了丝丝鲜红的血印,皇帝厌恶的转过头去,冷冷地道:“这几个狗奴才,竟敢滥用私刑,罔顾王命,委实该死,张三德,该如何处置,相信不用朕来告诉你,说完便抱着燕小宛离去,留下一群一脸茫然的人和瘫软在地的几个嬷嬷。
张三德应诺道:“陛下请放心,奴才定会妥善处理此事。待得皇帝走远后,才慢慢的站起身来,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同情地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几个嬷嬷,微微叹了口气便叫来了人将她们拖走。
那个事先棍打燕小宛的嬷嬷挣脱了两名宫人的束缚,爬到张三德跟前哭诉着:“张公公,我们知道错了,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这一切都怪我们没有擦亮眼睛认人,请公公替我们在陛下面前求求情,我们不想死。
张三德看了眼眼前哭花了妆容的女人,叹了口气道:“咱家可没法帮你,若是能活着,谁人无事会想着去寻死,如今咱家可没法替你们求情,要怪就只怪你们时运不好,不但碰了不该碰的人,还偏让陛下瞧见了,挥挥手,让人前来将她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