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来的终究是躲不过,浑浑噩噩度过了几天,这天大清早陆征就被陆程叫醒:“哥,哥!快起来了,换衣服接新娘啦!”
陆征烦不胜烦地从床上爬起来,穿着大裤衩走过去打开门,冲着门外的陆程骂道:“天还没亮叫个什么鬼!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陆程一脸兴奋地说:“哥,大伙都忙得不可开交啦,就你一个人还这么悠闲,可不像新郎官的样子啊。赶紧的,迎亲的队伍都等着你呐,记得一定要穿上大红袍哦!”
“我先洗漱!”陆征没好气地说,然后“嘭!”的一声关上门。
陆征一头栽倒在床上,两眼一翻,心想老子还没准备好呢,怎么就结婚了呢,就像做梦一样……
这也许是桂森市有史以来最隆重的一件事了。
市民们看到十里红妆,鲜花开路,都知道一定是哪个大家族办喜事,但是仅有少数地位显赫的人才知道其中的详情:今天柳川市陆家大少爷来桂森市迎娶江家千金。
豪华轿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玫瑰花,风卷着花香刺得人的头直晕,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警察,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婚礼。
放礼花,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
吉日一到,车队开至江家大门前,一身大红袍的陆征下了车,亲自率领仪仗前去迎接新娘。他怀中抱着一只大雁,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出的鬼主意,说什么“行雁礼”,接老婆还要抱只大鸟来,这算什么礼仪?
“大雁一生中只婚配一次,配偶之后便形影不离,二者中若死去一只,另一只则形只影单终生不再婚配。以此寓比夫妇坚贞不移、琴瑟合鸣、白头偕老的美好愿望。”没来之前陈伯是这样跟陆征解释的。
即便陆征百般不愿意,但是陆惊涛一句话,他就乖乖就范了。
此时江家大门紧闭,一片波澜不惊的景象,陆征抱着大鸟,领着一群人傻愣愣地站在门前。一阵凉风吹过,陆征一脸懵逼,愣愣地问身旁的陈伯和喜娘:“这是怎么回事?逗我玩呐?”
陈伯连忙低声解释道:“大少爷,这叫拦门。”
“拦门。”陆征快疯了,这尼玛又是什么鬼规矩!
陈伯解释说:“拦门就是当新郎官在外叩门,催请新娘出来的时候,要和门里边的人有一番礼节性的对答,而且里边必有人隔门要红包,新郎官要在门外做得让里边的人满意了才能进门。”
陆征咬了咬牙:“答题是吧,要红包是吧,我答!我给!”
他阔步上前,“砰砰砰!”敲了几下门,果然里边有人大声喊:“紫微星自天上来,专为喜庆到江府,今作拦门恭于此,有请礼官上前来。”
陆征一听,心想说的都是什么鬼,文绉绉的听不懂。
他清了清嗓子,喊道:“老——我就是礼官,你有何贵干啊?”
里边的人沉默了半响,低声问:“门外可是新郎官?”
“是我?”
“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我——”陆征一下子懵了,心想这么哲学性的问题我怎么答得出来?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我从柳川市来,要到……要到……我哪里都不去,来接老婆的!”
后边的陈伯额头上多了几条黑线,脸上乌云密布。
几番对答,江家的门还是没开。陆征一头雾水地扭头看向陈伯,陈伯轻叹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门里传来声音:“大门厚重,新郎官怕是推不开咯!”
陆征心想:推不开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陈伯捧着一个大箱子来到陆征身旁,略有些无奈地说:“大少爷,用红包砸吧。”
陆征一喜,说道:“能用红包解决就好,要老子答题老子要疯了。”
一个,两个,三个……一整箱的红包砸出去,大门终于是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群江家的亲朋好友,正笑容满面地盯着陆征看。陆征郁闷不已,这些人刚才一定在门里看自己笑话吧,看他们笑得这么开心,陆征实在生不起气来。
大喜的日子,何必生气,大家开心就好……他默默地想。
于是陆征笑呵呵地进了门,一边跟江家的亲戚们回礼,一边等新娘出来,其间陆家的人不断将礼品抬进来,一箱箱的整整十几口,里边装着什么东西陆征自己都不知道。
江诗云在伴娘的陪同下出现在了陆征眼帘,凤凰锦做的嫁衣在阳光下浮现出栩栩如生的凤凰图案,耀目生辉,宛如旭日的万丈光华,金线编织出的芙蓉牡丹,金丝滚边的波纹裙裾,绣着一大片连绵的莲花纹路,点缀着柔软飘逸的雪羽晶丝,精致得让人惊叹。
她头上遮着红盖头,一步步走来,给人一种凤凰飞舞的错觉。
陆征觉得江诗云也是够辛苦的,比起自己丝毫不差。
李彩英领着江诗云来到陆征跟前,拉过江诗云的手放到陆征手上,郑重地对陆征说:“我把诗云交给你了,以后你可要好好照顾她。”
江诗云的嫩手又滑又软,陆征摸着摸着忍不住捏了一下,然后笑眯眯地说:“岳母大人放心好了,我一定……”他正说着猛然听到怀中的大鸟叫了一声。
他脑子一转,继续说道:“我一定像这只大雁一样,那啥,至死不渝,哈哈,哈哈哈!”
他哈哈哈地笑只是装模作样,周围的江家亲戚们听了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的笑倒是出自真心的。
这个姑爷傻乎乎好可爱啊!
李彩英也笑了,说道:“好,好,以后好好过日子。你这大雁就放了吧,有了媳妇还抱着它做什么。”
陆征顿时大为感激,心想我这岳母果然善解人意,挺会为女婿着想。他赶紧把大雁放了,多等一秒都是煎熬。
“陆家小子在哪里?让老头子我瞧瞧!”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人群后边响起。
哗啦啦——
一听到这个声音,江家亲戚们立即不约而同地集体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一个穿着休闲装的老者驻着一根手杖步履蹒跚的走过来,他的背有点弯,看起来却很魁梧。虽然年纪很大了,头发和胡子都是雪白的,但是身子还挺硬朗,说话的声音也洪亮。
看到这个老者,不少在江家地位不低的人,包括李彩英在内的人都主动迎了上去。
不用想陆征也猜出这个人是谁了,虽然他从未见过这个人,却没少听说他的事,他与自己那个已经仙去的爷爷有着过命的交情,他也是个军人,年轻时也曾经叱咤风云。
江家地位最高的人,江诗云的爷爷江枫!
陆征第一眼见到江枫的时候就觉得很亲切,也许是因为自己爷爷的缘故,陆征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或许,他该早点拜见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而不是在今天等着老人家亲自来见他。
“老爷子,您怎么过来了。”李彩英上前挽着江枫的手臂,温声的说道。
“我孙女出嫁,我做爷爷的不该来看看么?”江枫边走着边翘起胡子说,“陆家小子在哪里,是个哑巴吗?”
陆征猛然回过神来,放开江诗云的手上前拜见了江枫:“爷爷,我在这。”
江枫脚步一滞。他就像是一辆华丽的马车,四周围拢的人都是拉车的骏马,马车突然间停顿,拉车的骏马们自然感受极深。
江枫睁着精光四射的眼睛审视着陆征,陆征也打量着这位老人家,两人的眼神便隔空交流起来,带着探索,还有几分柔和。
“好,好小子,果然一表人才。”江枫率先开口了,满面笑容,“这个眼神我记得,跟你屁大点儿的时候一样,二十几年都没变。早盼晚盼,天天盼着,总算等到这一天了,只可惜你爷爷那个醉鬼没亲眼看到,他没这个福气啊。”
陆征听江枫提及自己的爷爷,心里头微微一酸,说道:“征儿从小就没见过爷爷长什么样子,心里总算想啊,念啊,也想不出爷爷的模样来。现在好了,征儿又有了一个爷爷,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江枫眉毛一竖,手杖往陆征大腿上猛地一敲,斥道:“你小子怎么说话呢?难道今天娶了我孙女才认我是你爷爷么?你给我记住咯,就算你没娶云儿,就凭我和你爷爷的交情,我也是你亲爷爷!”
陆征挨了一棍,疼得龇牙咧嘴,心想这老头是不是老成精了,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道,嘴里却甜甜地应道:“是是是,爷爷说的是。”
江诗云走过来,红盖头遮住了眼睛却能准确地拉住江枫的手,轻声说:“爷爷,辛苦您老来看云儿了。”
江枫轻轻拍了拍江诗云的手背,眼眶里微微的有些湿润:“云儿啊,委屈你咯。陆家这小子是老酒鬼的孙子,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你们俩的婚事是我和老酒鬼定下的,你要怪就怪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好了。”
江诗云轻声说:“云儿不敢。”
江枫说:“好了好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不说这些了,往后陆家小子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替他爷爷修理他。”
听着这爷孙两个的对话,陆征心里很不是滋味:你们怎么把我说得这么不济,我也是被逼的好吧,你们以为我想结这个婚嘛!
江枫扭头看向陆征:“小子,接你的新娘子去吧,老头子我虽然有很多话要跟你聊,但是又怕误了吉时,改天吧。”
陆征连连点头说好,然后默默地捏了一把冷汗。
按照规矩,迎亲的归途,必须走另一条路,表示“不走回头路”。又什么狗屁规矩,陆征已经麻木了。
迎亲的车队终于回到了柳川市陆家,陆征率先下了车,发现自家的大门竟然也是关着,他心想尼玛自己人难道也要答题砸红包?
陈伯似乎看出了陆征的疑惑,在他耳边低声说:“家里大门紧闭,是要煞煞新娘子的性子,这是规矩。”
好吧好吧,规矩,规矩!
过得不知多久,自家的大门终于开了,接着是一阵烟花炮仗齐响,陆家人已经在院子里等候多时。
时辰一到,陆征按陈伯的叮嘱先向车门作三个揖,然后由送亲的李彩英亲自打开车门,一个五六岁盛妆的花童走过来迎新娘子,用手微拉新娘衣袖三下,新娘子才下车。
撒彩屑,步红毡,走火盆,新娘子在李彩英和喜娘的搀扶下姗姗而行。
喜堂上拜了天地,陆征手执一条执彩球绸带引新娘子进入洞房。明敞的新房内绣花的绸缎被面上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早生贵子”之意,铺成了一圈圈的心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