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两人换了各自的衣物,陆征把昨晚连夜烤熟烤干的鹿肉片包起来,又将鹿皮和棉垫卷成一捆负在背上,对江诗云说道:“我们到海岛的另一面走走,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离开这里。”
江诗云系好鞋带,站起身说道:“这个荒岛上连个人都没有,全是原始森林和与世隔绝的飞禽走兽,以及那一口大火山,能有什么办法回去?”
陆征悻悻地说:“没有法子也得回去,总不能跟你在这里生一堆猴子然后孤独终老吧?那可太折磨人了。”
江诗云板起脸说:“你不损我会死啊?”
“憋着难受。”陆征头也不回就往前走去。
火山口在海岛的另一面,他们朝这个方向走便是越来越靠近火山口,同时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温度在慢慢升高。陆征尽量避开阴森的原始森林,找空旷的地方走,所以他们基本是沿着海岸线前行。
走了近两个小时,陆征见江诗云累得够呛了,脸腮通红,额头和两颊都细密的汗珠,他这才停下脚步,说道:“我们休息一会儿,你在待这里别乱跑,我去找点淡水。”
他们随身带的淡水在路上已经喝光,陆征钻进稀疏的灌木林中,一般来说有淡水的地方都不会太靠近海岸,因此只能往海岛中心方向寻觅。事实证明他比较幸运,很快就找到了一条淡水小渠。
他用海螺壳做成的容器盛满了淡水递给江诗云,擦了一把汗说道:“刚才我四处看了一下,这附近果然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
江诗云对陆征的话一点也不上心,喝完水静坐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很正常。”
陆征没有反驳她,他没什么理由反驳,因为这的确很正常,谁踏马会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感觉心里沉甸甸的,总觉得一下子有很多事情他眼下不得不去思考,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是责任,第一次知道责任竟如此沉重,也第一次知道一件事情要考虑周全是多么困难。
也许是他以前活得太轻松的缘故吧,以至于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了。
江诗云是个聪明的女孩,她不会在这个时候问陆征该怎么办,也不会大哭大闹,她只是默默地跟着他,听他的话,让他做主,这就足够了。
陆征面朝大海,吹着腥咸的海风,一脸的迷茫。
“小妖精,”他回过神来,突然轻声说,“那天在桂华高中校门前遇见的那个女生,是你?”
江诗云“噗嗤”一笑,回答说:“是我。”
“哦。”陆征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神情,“当时我只是捡东西,并不是……”
“我知道。”没等陆征说完,江诗云就笑着说,“不过你挨揍也是活该。”
“我是大人不记小人过。”陆征愤愤地说,“要动起真格来,那几个小瘪三能是我的对手?”
江诗云直点头:“是是是,兵痞最厉害!”
“那是!”陆征没羞没臊地说,“话说回来,你读几年级了?”
“过完这个暑假,就高二了。”江诗云回答。
“过完这个暑假,我也该回部队报到了。”陆征叹息道,“真羡慕你们这些能念书的孩子。”
江诗云白了他一眼,说道:“说得好像你没读过书一样。”
“读过,但是只读到初中。”陆征一边回忆一边说,“不像你们,还能念高中,念完高中接着上大学。”
江诗云若有所思,静默片刻,问道:“你初中毕业就参军了?”
陆征点点头:“是啊,我可是个苦命的孩子。”
“那也不见得。”江诗云说,“在学校未必就比在部队里好,你的家人这么做也是为你的前途着想。”
陆征轻笑,说道:“什么前途,我才不稀罕。不过也好,那时候我也正想远离那个家,远离柳川市。”
“为什么?”
“因为家里有我不想见到的人。”陆征回答,“我恨他们。”
“婆婆和陆程?”江诗云问,“你好像对他们有偏见。”
“偏见?”陆征冷笑,“要不是因为他们,我一定会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江诗云好奇道:“你和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陆征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说道:“那是我的事。你只要知道他们是我的敌人就行了,只要能让他们不好过,我什么都愿意干。”
“这种仇恨迟早会毁了你。”江诗云认真说。
“那又如何,只要能先毁了他们,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江诗云沉思片刻,说道:“这么说你没有拒绝我们的婚事,也是因为他们?”
陆征点头:“如果我不答应这桩婚事就落了把柄在他们手上,我在我爸面前不讨好就是他们的胜利。”
“我看他们不像是坏心肠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
“如果是这样,”江诗云说,“你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赔上自己的婚姻,值得吗?”
“我说过,只要能让他们不好过,我什么都愿意干。”陆征说,“何况只是娶一个长得还不赖的老婆,虽然中看不中用。”
江诗云啐道:“说得好像自己很优秀一样。”
“优秀谈不上,至少也是个有钱有势的大帅哥。”陆征不羞不臊一本正经地说,“就凭这点我会缺女人吗?而且我又不是没有喜欢的人。”
江诗云的心莫名地咯噔了一下,喃喃道:“你竟然能狠得下心放弃自己喜欢的女人,去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
陆征笑了笑说:“那倒没这么严重,谁没有初恋呢?我读中学的时候跟她在一个班,毕业就分手,那时大家都还小,感情的事说懂不懂。”
“然而这么多年来你还对她念念不忘。”
陆征叹息道:“初恋是那么容易忘的么……分开这么多年没见面,我连她变成什么样了都不知道,或许我只是单纯地怀念年少时的我和她,怀念那时又蠢又疯狂的时光,以及对心中的遗憾耿耿于怀罢了。”
“遗憾?”
陆征眺望着海平面,淡淡地说道:“是啊,遗憾。遗憾自己有始无终,遗憾自己做了傻事,遗憾自己没有负起责任。”
江诗云静默片刻,问道:“你都对她做了什么?”
陆征转过头来,看了江诗云一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握了个草,你那是什么眼神,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时我还那么小会干那种事?”
“那是怎样?”
陆征陷入了沉默,随后摇了摇头:“说不清楚。”
“既然你还挂念着她,为什么不去找她?”江诗云平静地说,“跟她解释清楚还来得及。”
“我本来是这么想来着,无奈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无处可寻。”陆征说,“回家一趟,偏偏又被告知要跟你结婚。”
“所以你现在人是我的,心却在别的女人身上?”江诗云板起脸来。
陆征愣了一下,然后“呸”了一声,说道:“什么‘人是我的’!你想得倒美!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了?就你也配?”
江诗云不说话了,双手抱着膝盖静静地坐在那儿。
“你呢?”过得半晌,陆征突然问,“你为什么会答应嫁给我这样一个在你眼里既不优秀更谈不上让你满意的男人?”
江诗云答道:“我说过,你就像是我的宿命,躲不开。”
陆征笑了:“如果你不提这些神啊鬼啊的东西,我还觉得你是个有灵性的女孩子。”
“我要是提了呢?”江诗云问。
“那就像一个装神弄鬼的巫婆。”
“……”
江诗云扭头看海:“还不是家族利益使然,红叶国这几年风起云涌,为了保住江家的地位,只能跟你们陆家联姻,借助陆家的军政大权进行巩固。”
陆征表示理解:“难怪你还这么小,你家里人就急着把你嫁过来。”
江诗云继续说:“另外,这也是遵守了我爷爷和你爷爷的约定。他们两位老人家是红叶国军政界的泰斗,每一项决定都有可能使军政界地动山摇,虽然我看不出来我和你的结合,这其中有什么深意,但我所知道的人当中没有谁会把它当成是小事。”
陆征思考着说:“看来你也不容易,我们两个也算同病相怜,我不懂这些权利争斗,太复杂,太烦人。”
江诗云说:“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虽然我觉得你这个人很糟糕,但还不至于到那种一无是处的地步。”
陆征愤怒地挥了挥手臂,抗议道:“玛德!老子在你眼中真有那么差劲吗!”
江诗云斜眼瞟了瞟他,说道:“你自己凭良心说,你要是个女人,你会嫁给你这样的男人吗?”
陆征顿时哑口无言。
休息过后他们继续赶路,走走停停也不急,直到夜幕降临也没走多远,晚上便又在海边露宿。陆征想了办法抓了只海龟,两人得以换换口味。
陆征从来没照顾过别人,他觉得自己这几天照顾江诗云的本事简直是与生俱来的。他想着毕竟自己是个大男人,别说这小妖精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就是一个普通小女孩,自己也有义务照顾她。
当然,照顾人这种事并不适合他,有时候他感觉做得不够,有时候又感觉做得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