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渊立在那里一句话不说,眼神灰暗的像是幽冥湖的水,没有波澜接近死寂,脸色苍白的吓人,眉心隐隐有一股黑气在回转,想必是闭关中断,受了反噬。守在一旁的紫极和紫衣吓得心惊胆寒,他们头一次见到公子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立在寒风中孤苦无依,像是被人无情的抛弃了一般。
紫极心中无奈,见他们公子这样他比谁都心疼,这个云聆歌实在是忒不知好歹,他们公子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人物,一颗真心巴巴的捧到了她的面前,连象征谷主身份的玉戒都给她了,这是摆明了要把整座回生谷当作聘礼了,多少姑娘求爷爷告奶奶都盼不来的好事,落在她身上,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说走就走,实在太令人心寒!
紫极想劝他们公子看开点,天涯何处无芳草呢,可抬眼一看他们公子那副落魄样子,站在寒风中孤零零的抿着唇,酝酿了半天终是没敢说出来,心都给她了,说什么都晚了,若是他们公子晓得什么是退而求其次,何至于弄成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可他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若是有个闪失,回生谷上上下下百余口人就全都不用活了。
“公子……您闭关中断,还是身子要紧,您别忧心,聆歌姑娘的事紫极给您办去,我先派人出谷去找找,兴许……兴许,聆歌姑娘还是孩子心性,跑出去玩了也说不定呢。”
这话说的连紫极自己都不信,更何况是容渊,他只是摇了摇头,她走了便不会再回来,去寻她又有何用?即便找到了,她不想回来,难不成还要将她绑回来?容渊没有一刻比现在心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闭关前对她说的那些话原来她压根就没听进去!有什么样的事不能等自己出来再说呢?她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走了,就没想过会伤了自己的心?
容渊越想头越痛,心脉剧烈的抽痛起来,也不知是因遭到反噬而痛,还是心伤透了,连个呼吸都像抽魂剥丝般的疼:“她什么时候走的?”
紫衣红着眼眶怯怯的看了一眼容渊:“回公子,我上午去看姑娘的时候,姑娘脸色很不好,我以为她身子不舒服就让姑娘歇一觉,下午再去看姑娘的时候,房里就没人了。都怪紫衣大意,我看柜子里的衣饰都好好的放在那里,以为姑娘只是去附近遛弯了。可一直等到天黑了姑娘也没回来……”
紫衣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几乎在嗓子里含着,这事都怨她,如果她机警一些,下午就觉得事态不对,去寻聆歌也许还能寻得着,可现在人都已经离开了三四个时辰,估计早就跑得没了踪影。
“你说她脸色不好?她身子不好吗?”容渊脸色一变,凝眉想了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微微有些焦急:“紫极,我让你看着柳念卿,她近几日都做什么了?”
紫极一凛急忙开始努力回忆:“前些日子念卿姑娘都在自己的屋子里秀东西来着,说是快到新年了,想做双鞋子给公子。”紫极蹙着眉头,一双桃花眼里突然骇了起来“今儿早上听她院子里的人来报,说是早膳后在屋子里坐了会,摆弄了一会花草,然后就支开丫鬟……独自去……散步了……”
紫极越说越心惊,我的天,千万别是和她有关系,如果真是柳念卿做了什么事,那聆歌姑娘就有可能不是自愿走的,是出于无奈被逼而走?还是被什么人劫了去?紫极咽了口唾沫,直被冷汗打了个激灵,公子派了他和紫衣看顾着姑娘,他们两个人居然还把一个大活人给看丢了。一会就是公子不罚他们,他们也没脸再见公子了。
容渊越听脸色越加难看,真恨不得现在就一掌劈死他们两个人。可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是移了地方,容得他喘一口气,也许事情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她没有抛下自己,也不是无情,她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而已。
容渊心中叫苦不迭,他就像刚跳脱了一次险恶,马上又落入新的危机中一样,一想到聆歌独自一人出谷,可能遇见山里野兽,也可能遇见流寇,更要是被人劫走了可怎么是好?
容渊不自觉地抬手捂住心口,一颗心起起伏伏的全因她一人,这个女人怎么就不能听话的乖乖等他出来?天大的难事,有他在,他来为她出头,他来护着她,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他为她顶着,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呢?非要这样把自己放进油锅里炸了一轮她才甘心吗?他要恨死她了,可恨着,却又停不下来的爱着她,真是造孽……
“公子!公子!我的好爷!您等等紫极,您现在的身子不能这么折腾啊!”紫极在后面追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们公子闭关中断糟了反噬,已是伤了心脉,这会儿不马上继续闭关,却还要出谷找人。紫极心里恨死了云聆歌,她可真是咱们谷里的祖宗!非要把他们公子往死里折腾才解气吗!
紫极追不上容渊,腿跑折了也追不上他,他命里苦,遇上公子和姑娘,他们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连带着他和紫衣也一起生不如死的煎熬着。一会儿若是能找到聆歌姑娘,那就万事大吉,找不到?他真担心他们公子雷霆震怒下会不会真的亲手宰了柳念卿。
“容渊哥哥!”柳念卿声音尖厉,突然出现在谷门处,样子稍显狼狈,看来也是中途接到消息疾奔而来的。
容渊步子微顿,负手停在柳念卿身前,一双凤目似是含了冰,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她。
柳念卿心下微惊,强撑着说道:“容渊哥哥您这是去哪?”
容渊并不答话,似乎也不愿多做停留,身子一侧便要穿过柳念卿离去,柳念卿不管不顾的双臂一展,封住了他的去路:“容渊哥哥可知道她是谁?”
“她是谁都不重要。”容渊蹙眉心急如焚,他现在每一刻都宝贵的紧,实在不愿浪费时间。
“如果我说她是北曜送往南辰的和亲公主,您也觉得不重要吗!”
柳念卿凄厉的一吼,瞬间惊得在场众人呆若木鸡。紫极和紫衣惊骇的对视了一眼,显然受到了过度的震惊,她竟然是个公主?而且还是个和亲公主?
“原来真的是你?”容渊的凤目更加深寒,唇角紧抿似是在极力压制怒气“是你逼她走的?”滔天的怒气险些冲垮了他的理智,一想到聆歌可能遇见的危险,,他就恨不得伸手掐死她。
柳念卿银牙紧咬,一滴冷汗滑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容渊看着她如同看着仇人一般,周身弥漫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她的容渊哥哥,为了一个相识三个月的女子就要杀了自己?
她心里虽怕但却不后悔,事到如今她绝不能让容渊哥哥以身犯险:“您还不明白吗?她从来没告诉过您她的身份,她一直都在骗您!她始终都是要走的!她有自己的使命,现在南辰国和北曜国因为她而大战在即,她可以在这里心安理得的同你过日子吗!她留在这里只会让我们回生谷犯险,如果南辰北曜真的派兵来寻人,您要怎么办?用咱们回生谷这一百余人去抵抗吗?”
柳念卿说到激动处泪如雨下:“您不顾您自己,也不顾大家了吗?她只是一个外人!容渊哥哥,你清醒一下好不好!”
“外人?”容渊的声音很轻,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不是外人,她是我选定的妻子,怎么是外人?你怕回生谷受到牵连?也罢,这个谷主我不做了。我带着她离开,若有追兵便寻着我们来就好,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天下之大,总有我和她的地方。”
这回不止是柳念卿,就连紫极和紫衣都是一副如遭雷劈的模样,紫极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他们公子要不就断爱绝情的不食人间烟火,要不就摇身一变,成了这么一个混天灭地情种!为了一个姑娘,回生谷几十年的基业不要了?连老谷主亲命拯救苍生为己任的责任也不要了?
“你疯魔了……容渊哥哥你疯了……”柳念卿不敢置信的踉跄着退了一步,容渊长身玉立,稀薄的月光洒在他身上,真是说不出的美好,他这样的俊俏,凝聚了山河锦绣,当真是神仙似的人物。可他现在为了一个女子竟然轻易就将回生谷丢开,至这谷中百余人为何地呢?难道这百余人的性命,都敌不过云聆歌的一条命?
柳念卿浑身忍不住的瑟瑟发抖,容渊哥哥离她这样近,她却感不到任何暖意,心里荒凉的没了着落,她与他相伴十年,朝夕相处的情分让她自六岁起便立志要嫁给她,她盼了这么多年,云聆歌一来,一切便都结束了。他冷冰冰的看着自己,浑身透着彻骨的寒意,看着既熟悉又陌生。
“念卿。”
柳念卿抬头,红肿的双眼殷切的看着容渊。
“你最好盼她安然无恙。”容渊说完,在柳念卿极度震惊的表情中足下一点,飞身而过,月光蔓延,她只来得及看见他飞扬的银发从眼前飘过,回身时,早已没了他的影子。
“云聆歌!我恨你!”
聆歌擦了擦额头的汗,靠在一棵古树上不住的喘气,心口微微传来钝痛,眼前也逐渐变得模糊。她茫然的看了看四周,漆黑的树林里根本辨不出任何方向,只能听见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和不知名野兽的低吼声,那声音似近似远,听得聆歌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
她已经在这里转了三个多时辰,却依旧走不出这片树林,她生长在宫廷,从未有过独自出行的经历,更何况是在这深山老林中。她有些害怕和后悔,只怪当时自己被悲伤冲昏了头,不管不顾的就跑出来,结果现在又惊又惧,疲劳和饥饿几乎要将自己击垮。
她缓缓地滑坐在地上,原来她一直以为的坚强不过是幻觉,没有二哥在、没有聆风在、没有容渊在,她便脆弱的不堪一击,就像是一滴水露,哪怕是一束斜阳,也可让自己在顷刻间蒸发。
身后有踩动枝丫的响声,聆歌如同惊弓之鸟,猛地起身回头看去,不远处的草丛里依稀可以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约莫半人来高,一双绿色的眼睛正诡异的盯着自己。
聆歌只觉浑身的血液霎时凝固,愕然的看着那对绿色光亮发呆,以前听宫里的老嬷嬷说,人死后会变成幽冥绿火,游荡在夜半山野间,专门以吸食活人的魂魄为生。
聆歌浑身一阵一阵的战栗,无意识的后退一步,她细微的动作却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那黑影低嚎了一声,周围的草丛便开始沙沙的摇摆起来,瞬间几十双绿色的眼睛齐齐朝她看了过来。
乌云东移,月光倾透下来,那些个黑影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聆歌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苍白的月光下,数十只野狼正狠戾的瞪着自己,她想过自己的千万种死法,就是没想到自己会葬身狼腹,想着一会自己就要被这些个畜牲撕咬成碎片,浑身就如同筛糠般打颤。
明早儿若是容渊得到消息来寻自己,找到的均是一些残破不堪的尸骸,不晓得他会伤心成了什么样子。真是造孽,她这命果然苦起来没个尽头,一浪翻着一浪,非将自己拍成碎渣才甘心啊。
聆歌僵硬的向后退去,领头的狼王眼见猎物要跑,突然仰天长啸一声,在聆歌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群狼猛地窜起向她扑去。
聆歌惊叫一声再也顾不得旁的,撒腿就向后狂奔出去,心脏剧烈的跳动,无法负荷的像是要从腔子里蹦出,无数的枝丫刮扯着自己的衣服,暴露在外的皮肤被划的生疼。聆歌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后的狼群紧追不舍,她只能没命的向前跑去。
野狼从后猛地一跃扑来,后背受到巨大的推力,聆歌脚下一软,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前跌去,仓促的反转过身子,腥臭的气味直冲鼻端,一只体型较大野狼近在咫尺,绿色的眼珠泛着幽光,森白的尖牙暴露在外,呲牙咧嘴的将自己按倒在地。聆歌完全停止了心跳,眼看着那尖牙即将咬断自己的颈子,张了张嘴,竟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容渊脚下一顿,心脏似是漏跳一拍,飞身跃上树端,焦急的举目望去。他刚才似乎听见了一声女子的尖叫,那声音离自己太远,若不是他耳力极好,根本不可能听见。他敢肯定是聆歌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带着七分恐惧三分绝望,简直要把他的心喊碎了不可。
心口狂跳,额际突突地跳着,柳念卿说的对,他的确是疯魔了,只要碰到和她有关的事,什么理智清明便全没有了。他眼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望去除了漫天漫地的参天古木和杂草野枝,哪里有她的半点影子:“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