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燕雀的狂噪穿过暮霭,在天空回绕,最终盘旋在未央宫上,久久不肯散去。
硕大的未央宫殿里,只闪着一支烛火,窗口开着,风顺着窗口吹了进来,带着烛焰四向摇曳,明灭不定,原本应该是富丽堂皇的屋子,却在此刻显得有些阴森,时不时吹来一阵风,挑逗下那微弱的烛火,像一个个幽灵轻蔑的笑容,恍恍惚惚。
一位少妇打扮的貌美女子,站在窗边,双手搭在窗口处,望着窗外残阳如血,晚霞似火,神色漠然,女子身着玄衣綦巾,头上梳着象征身份的凤髻,两鬓垂下的凤凰步摇在风的挑逗下轻轻摆动,女子静静的站在那里,与窗外的天地相映成辉,像一副定格了的水墨画,平添了几分落寞。
“皇上,今晚歇在哪了?”女子突然出声,沧桑的音调划破了那份寂静,眸中是与她的年龄不相符的苍凉,那种心如死灰的沉静,看着让人心惊。
“娘娘,”一位双十年华的女子走上前,女子身着浅色宫装,头上梳着小巧的发髻,有些犹豫的开口,“皇上他……他去了容美人那里。”
沈婉听到身后少女的话,脸色变了变,最终苦涩一笑,抬手关上那金镶的窗,面色淡漠的转过身子:“容美人……楚夫人……倩慕你说,他有多久没有来过我这宫里了。”
倩慕看着沈婉,细长的两条柳叶刀弯眉下,一双杏眼回转流啵,却又仿佛已看尽世间沧桑,徒留一片死寂漠然,挺拔的鼻梁下,红润的唇畔比樱桃更显娇小水嫩,那精致的妆容是她每早起来为那人准备的,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眼前的女人,她的容,哪有悦己者来欣赏,不过是为了皇后这个位份,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为了皇后该有的尊严而不得不去装扮,不得不去强颜欢笑,倩慕低下头,鼻腔内酸酸的,告诫自己不能落泪,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娘娘别多想,皇上他只是一时被迷了眼,他会明白的,他会看到娘娘的真心的……”
沈婉微微摆手,明白倩慕不过是在找话安慰她而已,眼里的色彩又黯淡了几分:“倩慕,你别再安慰我了,这几年,我也看明白了,在宫中最容不下的,就是真心……我把自己的青春托付给的是一国之君,可帝王的爱又有几分是真心……说好听点儿是为了繁衍后代,左不过……是没人能走的进他心里罢了……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娶我并非出于真心,不过……不过是为了利益,为了皇位罢了。”沈婉呢喃,说着让人云里雾里听不懂的话。
“真是可笑,当年我在爹娘面前信誓旦旦说,我会幸福的,他就是我要找的良人。他果真是我的良人?若不是姑姑现在贵为太后,怕是他早就废了我这个皇后了吧!良人?呵呵,他真是我的良人,他真是我沈婉的良人。”沈婉癫狂的笑着,依稀有泪从眼角滑落。
昔日的场景一幕一幕的呈现在眼前,他一句婉儿一眼温情,她一声鳕殇,满腹真心……不过是一场美妙的梦吧……
倩慕看着沈婉,眸中闪过疼惜,即使她并没有经历过什么情爱,并不懂等一人的苦楚,可是她看得见,沈婉是如何从太傅府中活泼开朗的千金小姐,变成了皇宫之中郁郁不得志,落寞颓废的皇后娘娘。
这其中的落差,作为沈婉的贴身丫头,她感受的最清,看得最透彻……有时甚至有些害怕,若天下的爱情都如此痛苦,何必再爱呢?
良久,沈婉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默默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恢复了淡漠的神情。而一旁的倩慕却有些诧然,到底那个才是真正的沈婉?或者,这就是皇宫吧,你永远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倩慕走上前扶着沈婉到软塌边,服侍着沈婉歇下,转身刚欲离开,就听到沈婉漠然的声音:“皇上如此喜欢容美人,想必容美人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了,明日就让容美人来本宫的宫中聚一聚吧,本宫也好看看是怎样的绝代佳人迷了皇上的眼!听闻容美人素来喜欢音律,明日本宫也好饱饱耳福。”
什么?!倩慕惊讶至极。原本打算悄声退下,可一想到平日里沈婉对自己甚好,终于还是忍不住劝导沈婉:“娘娘这是何必,如今容美人盛宠正眷,娘娘这样做,怕是皇上又会斥责娘娘的。”
沈婉冷哼一声,好似什么都不在意一般,语气冷冽:“他连本宫的面都厌恶的不愿意见,若真是为了区区一个美人就来本宫宫中寻那晦气,那也真是新鲜了!”半晌,想到倩慕在自己身边也是跟了多年,又放软了语气,“倩慕,你下去吧,我知道你是一心为我,只是,我宁愿听他亲口斥责我,也不想他见也不见我。”
眼不见为净吗,慕容鳕殇,我对你倾尽一切,终究还是换不来你的回眸一顾!
倩慕暗自叹气,知道沈婉向来有自己的想法,听不进别人的劝,也只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