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空气开始扭曲了,所有的场景都变了,不再有太尉府,不再有那些侍卫。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耳畔是“沙沙”的声响。
我睁开眼睛,身体动不了分毫,瞬间,那股熟悉的疼痛,自心脏深处漫上全身。我惊恐地挣扎着,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嘶哑的厉害。
“咯咯咯,又经历一遍的感觉怎么样?”池子上方伫立着一袭玄色长衫的男子,在这惨白的月光下,诡异地让人发怵。
我瞪大眼睛,记忆深处的恐慌,像毒蛇一般,缠绕全身,“唔唔......”嗓子里只能发出细微的声响。
耳旁的声音渐渐近了,像一场噩梦,纠缠着我。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只觉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紧紧地捏住我的心脏。
“浮桑!”一声清冽的声音划破沉闷的夜。
只见一袭淡紫,突然便出现在我身旁,翩然的身形还握着一柄泛着银光的长剑。
“浮桑!”他蹲下身来,眼里满是焦急,“这些都是假的,你快醒过来!”
那立于池边的黑衣人,在听到这句话后,身形一僵,可随即便又“咯咯”的笑开了,“没用的,这是她的噩梦,司竹槿是,这些也是,咯咯......这人当真对你如此重要,不然你也不会冒了出不去的危险,强行进了她的噩梦,咯咯咯......可惜可惜,你们今夜,都要死在这了......”
南邢将手里的长剑转了个圈,随手挥出一记银光,可明显的,那道剑气在冲出不到一仗后,便消失殆尽了。
我心下一惊,只觉心里凉了个透彻,南邢的法力,在这里竟然完全使不出来。
“咯咯咯......没用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所以连你所有的法力,都是假的,咯咯咯......都是假的......”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响,“沙沙沙——”明显是那些虫子爬了过来。
我惊恐地微微颤抖着,冷汗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额头,“唔——”喉中“咕咕”的响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浮桑,你说什么?是不是哪里疼?”他焦急地查看我身上的伤口。
“走——”我微张着嘴,终于吐出这个字。
不能将他一并连累了,我想。
他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眸子,在银色的月光下,是那么的亮。
良久,他笑了笑,“我已经错了你一次,这一次,我是说什么,都不会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浮桑,无论今日出不出得去,我都会和你在一起,若能生,那最好不过,可若是死,我也陪着你。”
我感觉眼眶有些湿润,可那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动不了分毫。
他替我擦了擦眼泪,眸间似一缕和煦的春风,“我说过,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即便是我,也不可以。”
“沙沙——”的声音越来越近了,突然的,那些沉闷的声音冲破了禁锢,待我觉察时,已然近到了跟前。
南邢伏在我身上,将我整个护住,一声声闷哼自他嘴边溢出,有温热而粘稠的液体,浸湿了他那袭淡紫色衣衫。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泪水模糊了眼睛,你为什么要这样,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谁让你回来了!你走啊!谁要你在这假好心!
可即便是在内心咆哮着,嘴里依然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唔——”他似是有些不支,可那双手,依旧紧紧地将我环住,“上次没能来得急,还好,还好这次我早来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轻的已然听不到了。
“南——”我的手指微微颤动着。
“南——”我努力的将手指蜷曲在一起。
“南邢——”我攥紧拳头,声音破空而出,响彻整个夜空。
我坐起身来,在刺眼的阳光中,四周已经没有了那惨白的月光。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南邢!南邢呢?”
我抓住秦戈的衣襟,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咳咳......你撒手,撒开撒开,咳咳......”他拨开我的手,咳了几声,才鄙夷地看着我,指了指身旁,“他不躺在这呢吗?你眼长头顶了?哎,奇怪,怎得你都醒了,他怎么还没醒呢?”
我慌忙朝身旁看了看,他平躺在地上,一双眼睛紧紧地闭着,脸上全无血色,苍白的很。
蓦地,一股恐慌从内心深处,蔓延到全身。
“南邢!”我拼命地晃着他,“南邢!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可那双紧闭的眼睛,却丝毫没有睁开的意思。
“南邢!你要是死了,我就杀了你全家,杀了你爹,杀了你娘,杀了你祖宗......”我拼命地晃着他,已然开始有些疯狂。
“咳咳......”手下的人咳了两声,嘴里溢出一缕殷红,缓缓睁开眼来,“浮桑,我要被你晃死了......”
“你醒了?别说话,别说话,”我将他小心翼翼地扶起。
他按住胸口,又咳了两声,“浮桑,我——”
“别说话,别说话......”我打断他的话,“都吐血了,还说什么说。”说完,抬起他的衣袖,给他擦了擦嘴角。
秦戈“.......”
南邢“.......”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沉声问道,随即敛下眸子,“司竹槿......他呢?”
南邢又咳了两声,无奈地说道,“浮桑,我晓得你对他有愧,可根本就没有什么司竹槿,这些都不过,是婆罗幻境中的鬼幻幻化出来的。”
他缓了缓,眼里漫上悲伤,“我都不晓得,他于你而言,竟是这般重要的。”
“是啊,因为他幻化的是司竹槿啊,即便是假的,我也会信,因为我怕万一没有相信,会再一次伤害了他,我不敢去赌。”
我沉默着不再不说话,他于我而言,是比生命还重要的存在,可即便是穷尽一生,上天都不会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他做些什么了。
南邢抬手按上胸口,不知是因为他的伤,还是我的话,“那如果是我呢?”他认真地看着我,眼里亮得分明。
我别开眼睛,轻声说道,“我不晓得,也不想晓得。”
“对了——”我岔开话题,“司马凤初呢?你不是担心,秦戈会做些什么禽兽的事情,才进去的吗?怎么她人呢?”
说完,我方觉自己一紧张,竟是将南邢的秘密都给抖落了出来,于是甚是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拍了拍秦戈的肩膀,“我开玩笑呢,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不是担心你禽兽,是担心司马凤初对你禽兽。”我一说,又觉哪里不妥,总是越说越让人误解。
秦戈垂下头来,闷闷说道,“她不是凤初,她不是凤初,凤初是不会想要置我于死地的。”眼泪顺着他的下巴一滴一滴落在衣襟上,他抬起手来,遮住眼睛,笑了笑,“她一定不是真的,肯定是别人假扮的......”
喃喃自语的声音极轻极轻,似是要说服自己,那人真的是假的,可指缝间溢出的眼泪在一遍遍告诉他,不过是自欺欺人。
我沉默着看了看南邢,他淡淡说道,“初时我便觉察不太对劲,所以才让你在外面等我,进去之后,便看见司马凤初掐着秦戈的脖子,已然不是先前你我看到的,那般浅淡面孔。”他顿了顿,看着我继续说道,“好不容易将秦戈救了出来,你却不见了。”
“所以说,你是因为担心秦戈才进去的?”不是因为担心司马凤初?我看着他,心里没由来的有些期盼。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他是死是活,和我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只是我怕你麻烦。”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危险地眯起一双眼睛,“你以为我是在担心谁?”
我不怎么好意思地低下头来,好像......误会他了。
他不依不饶地挑起我的下巴,让我直视着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以为我是在担心谁,嗯?”
我脸上烧得厉害,心脏也砰砰跳的厉害。
我慌乱地挥开他的手,躲开那双吸人魂魄的眸子,连说话都有些不怎么清晰,“那......那她......她和我遇到的司竹槿,是一样的了?都是鬼幻幻化的?”
南邢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心下一惊,她不是幻化出来的意思是......她是真的。
她是真的!她是真的竟然还想杀了秦戈!我拿眼悄悄瞥了一眼那个颓丧地人,有些同情和悲悯,怪不得他会如此神伤,自己最爱的人,要一心想置自己于死地,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心碎的事情了。
我们三人都很默契地闭了嘴,气氛开始有些尴尬地寂静了起来。
过了许久,秦戈抬起了头来,定定地看着皇城的方向,缓缓说道,“我一定要问清楚,她为何要这般对我,如果——”
他声音低了下去,眼里闪着痛苦之色,“如果最后,她还是想要我死,那我便顺了她的心愿,只要是她想的,我都给她,都给她的......”声音轻的像是在喃喃自语,可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让人难过。
我的心里没由来的开始一阵疼痛,为他,为他孤独寂寞了近千年,却守不来善终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