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景走了,鬼判也不在了,从此这天上地下,再无醉春风,再也没了喝酒的理由。
我衔着片红色的花瓣,仰躺在船头,呆呆地望着地府的天空,不似人间那般恬淡美好,蓦地,鼻子开始酸涩,而后有温热的液体自眼角流出。
所有的所有,在这一刻,成了永诀。漫漫长路,还会有谁能陪着我,走过天荒,走过地老,走过容颜苍老。
彼岸花开了又落,年年相似,岁岁不同。
脑中蓦然出现一袭淡紫的身影,清冽的眉眼间,是少有的不惹红尘。
我从怀里掏出那本生死册子,对着冷戚的天空,墨色的字迹下,又少了一只鬼——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并不是我要找到他们,而是在冥冥之中,便会遇见,这也许是生命的必然。
最后一个,又会是谁?我半眯着眼,有些迷惘。
我不由想起,那日冥王的话,他说,缘分未到,纵然我晓得了全部,也未必能承受的了。
可最后的最后,什么会是我承受的了的?
筠书跟着司景走了,虽然也算得了一份至厮守候的善缘,可她胸腔里那颗不安全的心,却成了我毕生的遗憾。
南邢这些时日,果然没能来找我,想来大抵是忙了些,我寻思着,将所有活计丢给小鬼,自个儿跑去天上找他耍耍。
上次来天上,是在我昏迷的时候,所以没太有什么印象,虽说记忆也太过于久远,记得不怎么真切,可心里对这个仙云缭绕的地方,着实是有些排斥的。
它一遍遍提醒着我,输得彻底。
凭着模糊的记忆,摸到南邢的住处,奢华大气的宫殿,似是没太有什么变化。
绕过看门的侍卫,略微熟悉间还带着生涩,我悄悄地摸进大殿里,不被察觉。
上上世的时候,我也曾为了能出去耍耍,而像现在这般。只是那时候,我见不得人,现在却可以明目张胆。
有时候,我也会想,但凡那时候,我听了南邢的话,老老实实呆在宫殿里,是不是就不会被发现?而现在,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那样,我不会是北帝城的桑姑娘,不会是鬼使七叶,只会是见不得光、没有自由的浮桑。
恢弘奢华的大殿里,隐隐弥漫着缭绕的香雾,凌然的鼎炉里,散出淡淡的药味。
我皱了皱眉头,一阵深呼吸,吸进的空气中,药味浓烈了些,应该是燃了药香。
难道南邢生病了?
整个大殿里静极了,连个粗使的小仙娥都没有,只是隐隐从里室传来咳嗽声,让我晓得,南邢确确实实是在的。
我轻手轻脚,准备给他一个惊喜,可尚自没有敛住的气息,还是暴露了。
“毕夙,是你吗?”冷冽的声音自里面传出,带着些许苍白的无力。
我蓦地顿住了脚步,敛下眸子,心里开始漫上无边的苦涩。
都忘了,他已经有未婚妻了,还是个公主,血脉高贵的紧。
我开始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毕竟,他都喊了旁人了,这般瞎着眼进去,只会扰了人家的兴。
“毕夙?”房里的人明显开始疑惑,而后熙熙簌簌地穿衣,穿鞋。
我毅然转身,可这厮的抬脚刚要走,那厢的,他已然从内室里出来了。
“浮桑?”他喊住我,带着不确定的惊喜。
我回过头来,干笑两声,眼神发飘,“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不是你的小未婚妻。”
他三两步近到跟前,眸眼幽深,“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我愣了一下,为他跳跃甚大的思维。
他皱了皱眉头,掩住鼻子,“感觉好酸呀,你没有闻到吗?”
我彻底反应过来,一张脸烧得通红,转过头去,不想理他。
“浮桑。”他无奈地绕道我面前,执起我的手,“你也晓得,我没有欢喜她。”
我抬起头来,撞进一双深邃的眸子里。
这一细看,才发现,他脸色苍白的紧,还带着些微病态的疲倦。
“你病了?”我皱着眉头,心里有些发慌。
他弯着嘴角,笑了笑,“没有的事,只是这几日太累了。”缱绻间,竟带了些许柔和,不似以往的淡漠。
“你骗人,没病你燃什么药香?”我将手抽回,紧紧地盯着他,不放过丝毫表情。
可即便是不眨眼地看着他,那张脸依旧风轻云淡地释然,“神仙有生病的吗?平时燃些药香,也是好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真的吗?”我有些不怎么放心。
“真的,浮桑,你今日来做什么?不会是想我了吧?”他又开始没脸没皮了起来。
我敛下眸子,有些不好意思,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那我就当你默许了。”他瞳孔幽深,一双眸子促狭挑起,似笑非笑。
鼎炉里的香开始有些浓烈,脑袋里沉沉的,泛着晕,似是醉在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
气氛浓稠,像刚刚发酵了一坛酒。
南邢略微垂下头来,带着冷冽气息的吻,印上唇角。
而后,他呼吸不怎么平稳,氤氲着雾气的眸子里,不甚清明。
“浮桑。”声音里有些嘶哑,带着浓烈的喘息。
“南邢哥哥,你在吗?”门外响起了清脆悦耳的声音。
那厢的,南邢一腔热火被瞬间浇灭。
他放开我,平复了一下凌乱的气息,眼里的氤氲之色也慢慢退却。
一袭盛装的女子进来,带着满脸的喜悦之色,可在看到我的一刹那,瞬间僵住。
“你......你是,你是......”她指着我,面上有些苍白。
我笑了笑,理了理艳极的衣服,“毕夙公主,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了啊。
她依旧愣住,面上苍白一片。
“我是浮桑,怎么,换件红色的衣服,下了趟凡间,你就不认得了?”我怕她忆不起,又细细地补充了一番。
她之前踹勾尘那一脚,我还记得呢,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甚是残忍。
“南邢哥哥就是为了你受伤的?”她愤怒,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毕夙!”南邢厉喝一声,“你今日若是没什么事情,就先回去吧。”语气淡漠而疏离。
毕夙眼里开始雾了起来,再开口时,已然带了哭腔,“南邢哥哥,你就为了她高兴,消耗一半的修为,来修那颗什么破心,值得吗?”
我呆住,脑袋里嗡嗡一片,有些眩晕。
“什么意思?”我感觉喉间干涩,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南邢垂眸不语。
我急了,抓住南邢的衣襟,低吼,“你说话呀,她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毕夙似是很讨厌我,“你不要动他!他身上的伤还没好透,都是你的错,非要养那颗破心,他为了不让你难过,差点死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