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不远处传来模糊的滴水声,干燥的唇舌忽然湿润了起来,王永寿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一个长着鹿角留着拖地白胡子一脸慈祥的老者出现在了王永寿的眼前,“你醒了啊。”王永寿艰难的后退,倚靠在冰冷的岩石之上,举起袖剑,“兑!”一声呼喊,八卦光影就要升起护住自身,老者单手一指,一个金色的符文从老者食指冲出,瞬息之间便将王永寿包裹起来,王永寿浑身一紧,凝聚的命力溃散回经脉,再也无法凝聚,但同时王永寿也感受到老者并没有恶意,符文只是暂时封印了王永寿的命力,但同时也在滋养修复着王永寿破碎不堪的躯体。
稍稍放松了些的王永寿这才仔细打量了四周,这是一座百丈大小的石穴,正中央有着一只镀金的鹿的雕像,而雕像前面则是一个样式简陋的草蒲团,蒲团前面有着一个没有雕琢的木案板,案板上则摆着一个插着嫩竹的竹筒,王永寿所听到的滴水声就是石穴顶部滴到竹筒里的声音。
“这是哪儿?你是谁?你想干什么?”王永寿一口气问道。白发翁笑了笑,向蒲团走去,盘起腿,看着老者晃晃悠悠的佝偻身躯,王永寿甚至觉得老者是不是下一刻就会咽气倒下,当然,这明显是不可能的,这样的强者怎么可能是个普通的老翁呢。
“青年人,不要这么焦躁啊,一个一个的问啊。”老翁道。“老头子我可是有很多时间陪你聊聊呢。”“你是谁?”老者摇了摇头,伸手在地上画下了一个鹿头,“你在耍我么,老头!”王永寿有些恼怒,换谁被莫名其妙的抓住然后莫名其妙的被聊天还被耍都会恼怒的,相比之下王永寿的反应已经算是很柔和了。“我就叫这个名字,不可名说,但你又非要我说个名号出来就只能这么表达了。”王永寿压抑下自己心中的焦躁,仔细的看起来老者画的东西,发现所有的笔划都有着命力流转,线条交错之间仿佛有着无尽思绪的表达,又仿佛只是单纯的只是一个涂鸦,到最后王永寿感觉这些笔划仿佛变成了一个个刀气,胸中气郁难抒,竟又要吐出血来,见王永寿双目鼓起,面皮通红,老者赶忙展袖,一把将鹿头擦去。
老者露出讪讪的神色,有些尴尬的说道,“我没想到你这个最后的异类居然这么弱小。”听到“异类”两个字,在调息压抑伤势的王永寿强行站了起来,把压抑回去的一口淤血吐了出来,一边喘息一边急促的问道,“你刚才说了异类吧!”王永寿抓住老者的衣衫,面目狰狞,他几乎吼了出来,“我是谁!”
老者不动声色的挣脱王永寿,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你不知道?难道你不是从那儿出来的?”王永寿睚眦欲裂,他一拳锤向木案,拳头鲜血淋漓,可他似乎一无所觉,嘶吼道:“我是谁!我到底是谁!!!”老者叹息了一声,又是一指,另一道金色符印射向王永寿的眉心欲要让王永寿平静下来,可刚到眉心前,王永寿隐去的朱砂痣浮现了出来,一点血色闪过,金色符印便化作一道光影消失了,老者连连后退,直到被木案绊倒,面色惊骇无比,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既然你不是那儿出来的,怎么可能拿到这件东西!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看着老者惊骇的表情,王永寿反而镇静了下来,既然老者也如此震惊,说明自己肯定和他猜测的有很大出入,那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还是要好好问问他。
老者露出思索的神色,王永寿也没有多说话,石穴内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咔!”王座之上俊美男子将手中的玉石酒杯捏的粉碎,眉头紧锁,下方跪着的两具披着华贵甲胄的人瑟瑟发抖,连甲胄都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废物!废物!连个大司兵境界的废人都抓不住!”薄纱女子吼道,女子旁边的男子抽出一条赤色长鞭,一把抽在座下的黑甲人脸上,丝丝血液渗出,黑甲人哼都没哼一声,男子冷哼一声,“就算把整个三门域翻个底朝天也要替公主找到那个小子!滚下去!”黑甲男子行了一礼便退去。
一座不知多大的荒岛之上,一个千丈大小的男子被锁在一座石山之上,两条不知多粗的铁链锁住巨人的琵琶骨,天空看不见边际的雷云不时落下比巨人还大的雷霆,铁链哗哗作响,残留着不知干涸多久的血液,男子嘶吼道:“鹿鹿鹿鹿鹿鹿!杀杀杀杀杀!”
“我是谁?”王永寿打破了这片寂静,老者歪头喝着低落的水滴,眼睛蹬的老大,似乎要将王永寿看碎一般,王永寿有些不耐烦了,拍着案桌吼道:“你是不是傻!”“等你好了你想干什么?”老者问了一个似乎完全不相干的问题。虽然觉得老者有些问题,但是王永寿还是选择了回答,“救人杀人找淼淼。”
“淼淼是什么。”老者有些好奇。王永寿一脸认真的说道,“淼淼就是淼淼。”
老者沉默了许久,不知道是被王永寿噎着还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问道,“为什么非要杀人呢,难道就不能只救人找淼淼不杀人么?”王永寿看着手上的袖剑,目色涣散,“我曾经这么做过,然后我被作为异类排斥了十七年,原本我以为外面的世界不一样,然后我就害死了一个老乞丐,一个,有尊严的乞丐。”
老者低叹一声,“我听你们人族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为何不能放下屠刀呢?”王永寿擦了擦袖剑,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刀已染血,退无可退,既已大开杀戒,便只能喊一声佛祖,回头无岸。”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寂,老者从怀中掏出一枚金色的药丸,将药丸塞到王永寿的手上,“我本愿以己身度苍生,想不到我在悖逆之战中做不到,在数万年后的今天亦做不到,腥风血雨终究不能停息,但我还是愿把这颗元魔金丹赠送给你,希望你以后诛恶福善,不要重蹈当年的覆辙才好。”“当年?当年怎么了?”老者正欲开口,石穴顶端突然裂开,一道紫色的雷霆劈落,将镀金的鹿的雕像劈的粉碎,老者也是一口鲜血喷出,面色惨白,“鹿鹿鹿鹿鹿鹿!杀杀杀杀杀!”一道浑厚的声音轰鸣而来,老者的面色更加苍白,不再说话。
王永寿作势便要将老者赠送的金丹送还,他看的出来,老者虽然有些啰嗦,但确实是有大慈悲的人,这颗丹药也非凡物,就算说它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王永寿也不会怀疑。老者摇摇手示意并无大碍,同时让王永寿将丹药收下,调息了好一会说道,“看来我想告诉你的都不能说了,一切都要看你自己了啊,前路为何,都在一念之间啊。”老者双手合十,“百草有灵。”一阵金光闪烁,王永寿感觉自己完全好了,所有破损的经脉都被修复甚至有了些许的壮大,连作为异类的外貌都有了些许改变,修为居然更进一步,到了大司兵的巅峰,离乱身境也不过是一步之遥了,看着老者更加苍白的脸色,王永寿作势就要拜下,老者袖摆一挥,王永寿双眼一花,便到了一座山脉之外,只有老者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世恶道险,只愿记吾之恩,纵血屠万里,也是为救万万人。”王永寿向着山脉行了一礼,喃喃道,“世恶道险,手中自是鲜血淋漓,但愿吾污手不污心。”
石穴之中,老者呆呆的看着滋养着竹子的竹筒,自言自语道,“当年你问我,问菩萨为何倒坐,我用了万年也没有想明白,今天我突然想明白了。”老者长叹一声,目中溢血,滴落在蒲团之前,竟流淌汇聚成一句话:
叹众生,不肯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