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发现自己已身陷大漠,心口被火灼得疼痛欲裂,我的嘴唇干燥得起了一层死皮,刚挣扎着站起来,立刻感到眩晕像波浪,一股一股地冲着脑门汹涌而来。
有人在呻吟,阴沉的声音,似乎很痛苦,却又极力隐忍着。
我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跟我一起的,竟然还有那个冥族长老!
他显然也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走起路来还有些踉跄。也许是这个原因,他离我远远地站着,眼神中有戒备。可是我和他都知道,凭我们现在的内力和精元,能平稳地走路就不错了,相互打斗绝对不可能。
身为火族,自然耐旱性好一点,在大漠里辨不清方向,我一直往前走着,以为总会走到沙漠的尽头。那个冥族长老一直远远跟着我,他可能还是想杀我,可看他的状态,似乎是越来越糟糕。
一路上,我一直竖起耳朵搜寻水源的声音。运气很好,第三天,当我也开始撑不住的时候,忽然有悦耳的流水声,汩汩地传来。
我赶紧奔跑过去,果然是绿洲!大片的红树林和胡杨林,环绕一潭碧水,透明如镜。
在绿洲里休息了好一会,我感到精力好了很多,这才忽然想起,冥族长老不见了。本来不想管他,可是又觉得任他在大漠中慢慢饥渴而死太过残酷,遂返身找他,发现他早已晕死在沙丘上。
靠着残余的力气,我费力将他拖到绿洲边上,在给他灌了几次水后,终于,他慢慢睁开了双眼。
“别以为救了我的命,我就会放过你!”这是他醒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觉得很好笑,想嘲讽他一句:现在要杀你简直易如反掌,别痴心妄想了!可看他那副极度衰弱又想逞强的样子,又觉没必要,干脆只顾做自己的事,不管他。
尽管身体尚未复原,他也要时刻盯着我。他的体力恢复得很慢,以至让我猜疑,这个拥有不老容颜的冥族长老,是否已经很老了。
他的眼中布满杀机,偶尔也弹七弦的竖琴,惨白修长的手指游走在蚕丝般闪亮的琴弦中间,宛如撩拨着烦恼丝,一缕又一缕地牵扯不断。
这个时候,他的眼神就会变得很忧郁,而悠转哀愁的琴声,让我听了很不舒服,仿佛心头压了很多心事,慢慢沉积,然后腐蚀发烂。
“你有什么心事吗,为何总弹哀伤的曲子?”终于忍不住好奇,我问了一句。
可他仿佛完全没有听到,顾自弹奏着。
不过我知道,他眼神的余光始终射向我,并且他始终保持与我十步远的距离,连续两天,一直如此。
结果我两天未能好好睡一觉,只要一合眼,立刻感觉杀戮的气息有如冰冷的蛇,一寸一寸地缠绕上我的脖子。
我被这个甩不脱的长老搞得筋疲力尽,逐渐心生怒火,明知不可能,依然妄图施放火焰去烧掉他的琴。
他一刹那间避开,念起咒语。
一股腥风袭来,一只饕餮闪电似的飞奔而来,冲着我张开血盆大口。
我射出火箭,饕餮沉重地倒地,冲我愤怒地咆哮。
冥族长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受伤的饕餮双爪按地,再次扑向我。来不及多想,我向那张长满獠牙的口射出火箭,饕餮的头部在空中炸开,笨重的躯体砸落在地,摔得血肉模糊。
肇事者自言自语道:“原来进入了‘血爪兵团’的异域!”
他不仅没道歉,反而瞪着我,口气强硬:“不必帮我,冥界从今往后不再臣服于王!”
“我和王没有关系……”我忽然意识到面对着这个鬼魅般的男人,什么都说不清。
“别狡辩了,随影战士!”冥族长老一声冷哼。
原来他们竟然也把我当成了随影战士!消息传得可真够快啊!
雷族长老和轻尘都怀疑我,只有风族长老相信我的话,可能跟他们擅长星座占卜有关。
对了,轻尘……
我厉声问道:“你们把轻尘怎么了?”
“等你变成死人再告诉你!”他唱起哀歌,凄厉阴森的歌声,直接穿透灵魂,携带着能将所有物体里外冻三层的威力。
我的神智开始模糊,明明知道他在摄魂,却无法自我解救。
直到一阵巨大的霹雳声传来,我才晃过神,不知何时,冥族长老已出现在我背后。
我忽然醒悟:当自己精神不集中时,体内的潜能反而能激发出来。既然我会雷族灵术,水族和风族的必定也会。我想到了桎,他是随影战士无疑。
我看到冥族男子嘴角缓缓流出鲜血,原来他们的血的颜色和风族一样,也是纯洁的白色。刚才我唤出的霹雳击中了他,没想到一向以行踪迅捷著称的冥族也有这么一天。
他站在我面前,脸上现出气恼的神情。我知道现在他最需要的是调整气息,如果我趁势攻击,那么或许他会死在我手上,那么我在异域就少了一个劲敌。
可是我没出手。而他以为我一定会动手。我们两个就这么静静地敌视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我转身离去。乘人之危不是我的性格,况且虽然这个冥族一再追杀我,可我们之间实在没有什么仇恨,无需为了泄愤而去杀他。
猛然间,胸口一阵疼痛。我低下头,看见一把影子剑扎进自己的心口。鲜血沿着剑端一滴一滴淌在地上,像沙丘中开出一朵又一朵的花。
当时我以为自己肯定必死无疑,没想到莫名其妙地就让性命结束在一个不认识的异灵手上。谁知我侥幸不死,冥族长老又把我救醒了。
“既然要杀我,为何还要救我?”我觉得这个冥族的做法实在匪夷所思。
“因为你不是随影战士。”
我惊讶:“如何看得出来?”
“如果是随影战士,血一定不是红色的。”
“那随影战士的血是什么颜色的?”
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很气恼:“你问得太多了!”
我不想再理他,可还有个疑问憋在心里,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为何要救我?”
“你放了我一条生路,一命抵一命。”
他不再说话,又拿出竖琴,轻轻地弹拨着,依然很忧伤,不过我慢慢发觉,这琴声中有平复心境调养气息的功能,不觉心中一动。
虽然不再是敌人,不过他也绝对没把我当朋友看,可我还是死缠烂打逼他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他叫迦南,年龄大了我足足五倍,做我祖父都可以。
可是他的容颜依旧如清水般明澈,虽然黑色眸子中饱含着沧桑,却令他更添了一份成熟的味道。
我们在大漠里走了很久,不辨方向,一味地往前走,当所带的水剩下最后一滴,我们面面相觑,“也许就这样死了吧!”我说。
“我早就是个死人了!”迦南的眼睛一片灰暗。
他真的不再走下去,只是静坐,似乎做好了等死的准备。
“如果你死了,整个冥界谁来统治?”我有点瞧不起他的懦弱。
“我的儿子,他会统治冥界。这个王位,我已经厌倦很久了。”他拿出竖琴弹拨,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泪黯然从他那苍白无血的脸颊滑过。
我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