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魏荣光在公司挺得宠的,梁忠文非常看好他,仪式上点名夸奖的人里面,他是第一个。”岳皑的语速很慢,随时都在推敲着是否应该停下来,“听着是挺不错的,但你我都明白,这不是什么好事,他在徽野干得越出色,就说明他越回不了头……”
吴若初沉默。
岳皑又问,“你说,他到底要干什么?是啊,反正一个人无牵无挂,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是不是这么想的?”
“他……一个人?他没有结婚吗?”吴若初问完就后悔了,她唾弃自己,竟还是这样欲断难断。难道她忘了,魏荣光根本就不可能成家,而且就算他真的不是独身了,又与她何干?
“他条件挺不错的,照理该有很多女人围着他转,可他好像确实是一个人过。”岳皑说出自己所知的事实,并不评定它的真假,“你有什么打算?会不会去找他,劝他收手?”
“如果我能劝他收手,我们就不会有今天。”吴若初硬起心肠,“我什么也不会再为他做,我要好好过我现在的日子,我还有女儿……说到底,他是好是坏,是死是活,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她说出这番无情的话,牙关都开始打战,一只手竟然下意识按在腹部,感到那里一阵抽痛。
当年那些灰色的、血腥的画面如在眼前,是她曾有过的末日。
岳皑见她这样,也不能再说什么。
这时,吴若初放在桌边的手机震响起来,将凝固的气氛破开,吴若初心头一跳,赶紧抓起手机查看,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
“喂?请问哪位……芊芊?怎么回事?……你别哭,别哭啊!……什么?天啊……好,妈妈现在就过来,你等着妈妈!”
吴若初放下电话急得六神无主,三言两语辞了岳皑,拎起包就奔了出去。
说来真是个乌龙。那天下午,吴若初为了赴岳皑的约,便事先说好了让司机去幼儿园接芊芊。聂鼎在家里雇了两个司机,还不至于不够用。
可谁知临到头来,聂鼎工作上有点事情,叫走了一个司机,没过多久,邱灿华一通电话打到家中,说是要找个人开车,十万火急。
仅剩的一名司机光荣地担负起了这个使命,把芊芊大小姐顷刻忘到脑后,或许他认为接送小孩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活儿是另一个司机该干的,至于自己,则应该为邱董事长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所以,他立刻像龙卷风一样把车开到了邱灿华面前,尘土飞扬中,下车向邱董敬礼,不敢有丝毫怠慢,唯恐邱董降罪于他,永远不再翻他的牌子。
毫不知情的芊芊正在班里跟最好的姐妹小妮玩绕绳子,等着家长来接。
不久,小妮的妈妈到来,迅速把小妮接走了,芊芊很不舍地道过了再见,准备继续等下去,可是小妮竟然去而复返,扯住芊芊说,幼儿园门口有个流动摊位,可以免费玩一次转盘,赢仙女卡,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芊芊很纠结,本想乖乖在这儿等家里人,却又架不住小妮软磨硬拽的撺掇,于是怯怯地跟着小妮和她妈妈一起来到幼儿园外面,在摊位前犹疑停步。
芊芊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细看小妮是如何迫不及待地拨起了转盘,数字旋动,模糊一片,最后,指针很不争气地停在一块空白处。
“啊呀,非常抱歉。”摊主说,“小朋友,你没有中奖,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你不能再玩了。”
小妮很不痛快地撅起了嘴。
摊主向芊芊招呼着,“旁边那个小朋友,你可以来一次啊,碰碰运气。”
芊芊看了看小妮阴云密布的脸色,捏了捏拳头,上前甩手一转,转盘在大力之下飞旋起来,还伴随着震颤的细微响声,速度几乎快到让人以为它再也不会停止。
仿佛过去了漫长的好几年,甚至可以超过芊芊到目前为止的生命长度,指针终于不情不愿地定住了。
“啊!中奖了!”摊主热情地鼓掌,“让我找找……嗯!就是这张卡!”
摊主把中奖数字对应的那张仙女卡递给芊芊,激动得像亲自颁发诺贝尔奖。芊芊说声“谢谢”接过卡片,定睛一看,卡片上的图案是一只折翼天使。
旁边的小妮深陷嫉妒的心情不能自拔,梗起了脖子。芊芊察言观色,大大方方把手中的卡片递出去,“送给你吧,别不开心了!”
爸爸经常这样教她,东西不重要,人与人的感情才是最可贵的。
“我不要!我不喜欢那个天使,她的翅膀都断了!”
芊芊有点受伤,“翅膀断了也可以很漂亮啊!”
小妮的妈妈赶忙劝架,“你们别吵了,芊芊赢的卡片,就该是芊芊的,小妮,既然你没赢,就必须给我服气!”这位女强人的信仰是,虽然自己身上的现金可以把这个破摊子连锅端地收入囊中,但是绝对不能纵容女儿的小性子。
“我才不稀罕什么烂卡片!”小妮继承了母亲的强硬,头一昂,几乎要上前推打芊芊。
小妮的妈妈意识到走为上策,于是捋袖看表,“那什么,芊芊,你爸爸妈妈怎么还不来接你啊?小妮晚上有个补习班,我得赶紧把她送去……小妮啊,来不及了,快跟妈妈走。”
夕阳暖黄色的光芒洒在芊芊瘦瘦的胳膊上,“我爸妈很快就来了,阿姨,你们先走吧。”
小妮像是不肯耕田的倔驴一样被她妈妈拖着走,扔上了豪华的私家车,芊芊攥着那张折翼天使的卡片踱向幼儿园门口,想回到里面去等,却惊慌失措地发现园门已经关闭,师生走得一个不剩,连门房大爷都下班了。
芊芊含泪拍打着五颜六色的园门,哗啦啦的声响提示着它锁得多么牢固,她用双手死死扣住门上的栏杆,那张折翼天使的卡片在手中被压得弯曲,掌心汗水打滑,甚至感觉栏杆上的彩漆都快染了满手。
四周的行人并不多,芊芊刚满五岁,缺少主动出击向人求助的胆识,她全身绷紧,呼吸急躁而又极力放轻,好像一旦动作大点,就会被不怀好意的怪叔叔给盯上。
她拼命告诉自己别急,爸爸妈妈一定马上就来了!园门内的小狐狸雕塑正斜睨着她,仿佛不屑戳破她的自欺欺人,以前她觉得它挺可爱,现在却只想冲上去踢它两脚,可是就连这种泄愤方式都成了奢望,她被阻隔在门外,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进不去。
天色渐渐暗下去,无数恐怖的念头闪现,爸妈的笑脸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了。终于,在小狐狸毫不怜悯的嘲笑眼光之下,芊芊没忍住,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她蹲下了身子,抱紧栏杆伤心地哭起来。
她就这么哭着,好像过了一两百年那么久,其实只有一两分钟,突然听见真切的脚步声靠近,夹杂着一丝焦急。
她睁开眼睛,首先出现在面前的是笔挺的深色长裤。
是爸爸!她狂喜地抬起头,却大失所望地发现一位陌生的叔叔正关切地打量着她。
“小朋友,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哭?你爸妈呢?”魏荣光蹲下来,拿出纸巾替这个小女孩擦眼泪,“你是不是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