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虽然天气还是有些燥热,但已然有了些秋天的味道。
夜落雪来到东临城依然过了六个寒暑,六年的时间,她已然从一个小丫头出落得亭亭玉立。
虽然过去的记忆似乎彻底消失,夜流光更是聘请过无数的名医,却依然治不好夜落雪的失忆。而她本人却完全无所谓,她已然彻底接受夜落雪的身份。
因为真正的夜落雪自幼体弱,所以从来都曾不出府,即使病逝了,知道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刚才在闹市之中,她感觉自己踢到的绝非普通人,所以赶紧溜之大吉。这些年,她早就记不得自己闯了多少祸,因此练就了相当好的心态。
那个夜落雪从马上踢落的晟王,在八年前就被送去清云帝国,直到到数月前才回东临,因此与夜落雪自然没有见过面。
“不入宫廷,永不出仕。”这是夜家祖讯,当年夜家资助过贵霜帝国建国。夜流光的父亲也出资使得贵霜帝君开疆扩土,因此才得了这个万世不替的爵位。
夜家人始终遵循祖讯,从不为官,更不与官宦结交,只有一些大型的庆典,夜家人才会出席。
夜家人的低调是出了名的,他们世代经商,富可敌国,至于他们家族有多少产业,却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查清。
但这并不是最大的秘密,夜家人的祖先是巫族人,更是当年巫尊的军师。最后巫族战败,被驱逐回了南疆密林,但夜家的祖先却被赦免而留在了九州。
巫族寿命奇长,甚至数倍于有着千年寿命的鲛人。但从夜家留在九州的祖先开始,他们也不过数十年便寿终正寝,与普通人类无疑。
夜家虽然没有轩辕一族强大的帝王之血,更没有轩辕一族数倍与人类的寿命,但他们却和轩辕一族的有个相似的特点,血脉不昌!但这是为什么?却一直是个谜!
夜落雪晃悠悠地回到家中,径直的走到向花园。她知道夜流光每天都会在园中的桃花树下发呆或者喝酒,哥哥是她见过最文静的男子了,即使喝醉也只会伏在树下睡觉。
夜落雪经常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给他披上一件披风,然后趴在夜流光的面前,静静地看着他熟睡的脸。
夜落雪只要看着他的脸,就会感到出奇的平静和安心。看着夜流光,就像炎炎夏日突然喝到一杯冰水,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烦恼,只要看到他就都烟消云散了。
她觉得是世上最美的画面,就是一辈子可以待在哥哥的身边。
夜流光有时会一个人看着天空发呆,而这个时候的夜落雪总会不声不响的站在他的身边。夜流光发现的时候,总会看着她微笑示意,然后接着痴痴地看着天空。
夜落雪总是会有这样的感觉,她感觉夜流光在看天空的时候离自己很近,但却在看自已的时候离得好远。
咫尺天涯,小小的距离里似乎隔绝着千山万水,隔绝着一片无尽的汪洋。如同两个平行的时间,触手可及的的距离,却好似遥不可及的鸿沟。
黄铜重锁,却难锁一颗痴情的心。
很多的感情都是源自自于不经意之间,因为爱不是刻意为之的事。
爱一个人,是一件简单的事。就好像用杯子装满一杯水,清清凉凉地喝下去。你的身体需要它,感觉自己健康和愉悦。以此认定它是一个好习惯。所以愿意日日夜夜重复。
心里有个人放在那里,是件收藏,如此才填充了生命的空白。对夜落雪而言,夜流光是她生命力最重要的人,对他的感情是自己最宝贵的秘密。所以她要将它严实的包裹在心里,珍藏在心里最深的地方。
夜流光的眼睛是淡蓝色的,这来自与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是西域一个城邦的公主,夜流光的脸也有着一种不同于其他人的白皙。
夜流光在睡着的时候会经常流泪,并呢喃着一个叫绯月的名字。此时醉着倒在桃花树下的夜流光,眼角慢慢留下一缕清泪。
“绯月,绯月!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夜落雪的心揪揪的疼,她好恨那个叫绯月的人。恨她为什么总让哥哥如此伤心,她恨所有让哥哥伤心的人了。
有时候她觉得也不是单纯的恨,她甚至心里会有一点酸酸的感觉,她好想哥哥可以在梦里喊一次自己的名字,一次就好了,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她如往常一样拿了一件披风给流光盖上,在盖的时候她无意中发现流光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一个画卷。
她好奇的从流光怀中取了出来,画上是一袭浅红色的外衣,身后是一颗桃树,跟面前的这颗很像。
只见这女子肌骨莹润,脸若银盘,眉心天生携来的花痣,傲似冬寒的独梅。那清秀的面容上是一缕淡淡的微笑,笑的很甜,像化不开的蜜一样。
画卷旁边有一行小诗:“悔不当初,两人一马;三月桃花,明日天涯。”
“还给我!”突然醒过来的流光像一个发疯的野兽一把夺过画卷,他紧紧的抱着画卷,像是汪洋中抱住一块救生的浮木。他猛地转身,对这夜落雪怒吼道:“谁让你碰我东西的,给我滚!”
夜落雪一下子懵了,她从未见到哥哥发过火。甚至上次她不小心把东临城最有名的酒楼给烧了,他也只是像往常一样淡笑着安慰自己,问自己有没有受伤,让自己不要害怕。而现在竟然因为一幅画,流光居然说出这么重自己的话。
颗颗眼泪不争气的在自己眼角滑落,她一跺脚,飞奔出镇国公府邸。
流光丝毫不管气跑的夜落雪,只是紧紧的抱着画卷,眼神有些呆滞,嘴里不停呢喃道:“没人可以分开我们,没人可以……”
夜落雪不知道跑了多久只是觉得腿脚有些发酸,他慢慢停下脚步,脸上是未干的泪痕,风吹着有些刺痛。这时肚子也不争气的叫了一下,她看着旁边有个不是很豪华,但却十分雅芝的酒楼。
她慢慢走了进去,随便找个位置坐了下来,只是有些不知道要吃些什么了。
“一醉解千愁,喝!”
隔壁桌传来的一句人声,她循声望去,那是两个文士在对饮。
这时招呼的小二走了过来,殷勤的问道:“姑娘,要点些什么?”
“酒真的能解愁吗?”夜落雪一脸疑问的看着小二。
小二被这样的眼神看的有些懵了,鬼使神差的茫然答道:“应该是吧!”
夜落雪点点头,直接吩咐了下去,“那我要喝酒,你随便给我一些下酒菜就好了。”
“好嘞,你稍等!”
过来一会,小二便端上了一些酒菜上来。
夜落雪看着桌上的一壶酒,一把打开便立即灌了下去,辛辣的感觉让她立马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她伸出自己粉红色的舌头,不断地吹气,希望可以缓解一下酒味,可却丝毫没什么用,夜落雪的眼中噙着泪。
“谁说解愁的,辣死人了。”
夜落雪转念一想,药那么苦,却能治病,那酒应该是同样的道理吧。心里还是难过的要死,那可能是自己没喝到位,夜落雪一想便又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夜落雪在这独自买醉,但镇国公的府邸确是早已鸡飞狗跳。
一个家丁火急火燎的跑到了流光的面前,“少爷,还是没有消息!”
“没找到你回来干嘛,还不去找。”
夜流光怒斥着家丁,家丁定也被他的怒吼震惊了。他从小在府里长大,几乎是看着流光少爷长大。夜流光从小到大都是温文儒雅的形象,从来没有对人发过怒火,他不知道少爷今天到底怎么了。
夜流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对别人发出这种无名的怒火,但他也没时间顾虑这些,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心急如焚。
“小雪你千万不要出事,哥哥不该骂你的,对不起。”
就在酒楼的门口,一辆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一名男子,慢慢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只见他一身蓝色绫罗,乌黑的头发束在头间,面如冠玉,身材挺拔,眼神深邃,却有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四名护卫紧跟其后,一名侍从恭敬的在前面引路,
他一进门便立刻停下了脚步,眼光直直的看着厅中的一角。
那正是借酒浇愁今的夜落雪,她只是不断喝酒,眼泪落了也不去擦。
他慢慢地向着夜落雪走了过去,他记得她,五年前,那个街市救奴隶的小女孩。
她长大了,脸上依稀有那时的影子,只是原本的童稚变为了青涩。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缘份有时就是那么的不期而遇。
夜落雪晕乎乎的,她站了起来,想叫小二结账,结果一个踉跄就跌在了身后人的怀里。胃里一阵反胃就一口吐在了来人的身上,来人的眉毛立马皱了起来。可是看着怀里的面容后,原本森然眼光忽然一怔,变得温柔了起来。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男子后面的侍从和护卫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皆是深深地愕然。
“大胆!”
后面传来侍从一阵尖锐的喝斥,但男子立刻便以一个手势打断了后面人的话。
“你干嘛抱我,无涯哥哥说过要往死里打,死里打,打……”
夜落雪手舞足蹈的在他怀里乱拍。
此人正是贵双帝国的太子——慕霆,慕霆看着怀里喃喃自语的女子和自己现在的窘样,居然淡淡地笑了起来,身为贵霜帝国的太子,从小到大都没被人打过,今天居然被一个差不多十八岁左右的小丫头打了一巴掌。
其实慕霆本应该早就可以见到夜落雪,起码在每年国庆庆典的时候,但是夜落雪却从来没有参加过庆典,大冬天的她睡觉都嫌不够自然不会一大早起来去参加庆典。夜流光很宠溺这个妹妹,自然也就由着她去了。
慕霆横抱起夜落雪,径直的向门外走去。
刚才喝斥夜落雪,声音尖锐的侍从立刻追了出去,“殿下,客人还在楼上,我们……”
“说我我今晚有事,明天再议!”
慕霆再一次打断了侍从的话,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侍从有些无奈,平时持成稳重的太子,今天怎么会如此反常,将约好的贵客丢在一旁,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了。
慕霆看着车里烂醉如泥的夜落雪,拿出了自己的锦帕,轻轻拭去着她眼角的泪痕和嘴角的污秽。
“是什么让你这么伤心呢?”
慕霆喃喃自语,目光温柔,有些心疼的看着她。
“哥哥,对不起,你不要赶我走,小雪知道错了,对不起……”
夜落雪醉语呢喃,眼角的泪水不经意的流淌着。
慕霆的心里闪过一丝心疼,心就像被揪了一下,只是他的眼中却是有着无尽的温柔,再次为夜落雪拂去眼角的泪。
次日,夜落雪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她缓缓地睁开朦胧的双眼看着这个豪华却陌生的房间。
“你醒了!”
珍珠蔓帘的后面传来一身关切的话语,夜落雪寻声望去。只见蔓帘拉开,一个秀丽女子莲走出,清秀的脸上是那像蜜糖一样的熟悉的脸。
“天啊,你是绯月!”
夜落雪一下子惊呼的坐了起来,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女子,面前的正是夜流光那副画上的女子,那个让她哥哥伤心欲绝,夜夜买醉的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