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月来到驿馆里。
下了马车,穿着华服的下摆被泥泞的土地染成星星黄点,屎黄一般,所谓公主的风仪全部没有。只是她步履却如风,丝毫不在意。仇月皱着眉头,抱着九泽,不论她走快还是走慢,后面的人都如影随行。
仇月回头,眉毛像皱紧的倒八字,“你跟着我干什么?”
“培养感情啊。”沐璟笑而答道。
“不需要,政治联姻,毫无感情。”仇月冷冷的说,沐璟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但依然保持着微笑。九泽在仇月怀中,恨不得拍手叫好,只是很无奈的是他只有两个小短爪。
“你不高兴?”沐璟拉着仇月的肩膀试探的问着。
“没。”一字蹦出来。
沐璟盯着仇月。
仇月从上到下扫视着沐璟。心中评判着,沐璟,就客观评论他不像是人类,美的像是掉落人间的仙人。两只眼睛如潭水般深不可测,却又会总觉得他是温柔的沼泽。挺拔的鼻梁,嘴角总是带着一抹笑,君子如玉般。在他周围似乎有一层金色光芒总能吸引别人的眼光。
只是这种深不可测,很讨厌。
她一把摆开他的手,说:“别碰我。”她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进去。九泽爬上仇月尖头,对沐璟做了一个鬼脸,幸灾乐祸的咧嘴笑着。
“小月,我如何才能再次……”在她不知道的一隅,一个人在叹息……
仇月进屋,倒头便睡,九泽爬到她跟前,“大白天的,你怎么去睡觉了?”
仇月对他使个眼色,瞥了瞥外面的树,说:“外面都是人,我去哪也没意思。”九泽不说话,仇月闭上眼睛。
像水波一样,一晃一晃的,仇月想到。
突然她眼前是母妃死时,鲜血直流,血液像蛇一样蜿蜒爬到她跟前……一场大火毁了一切,一切的罪证都没了。她磕着头,一下一下,血液直流,无人心疼。
眼前场景骤换,阴冷黑暗,“啪”一鞭子抽到身上,她看到自己被绑在木桩上,皮破肉绽。她记起来,这是宜诸岛那次自己的不小心毁了一锅朱砂。仅此而已。
倏忽虫子密密麻麻的爬过这一切,她想尖叫,她穿着薄薄的衣衫,各种各式的虫从她身上爬过,一点一点的爬过,侵蚀着体肤,想哭但是越哭虫子就会爬到脸上,旁人冷静的看着,没有一丝怜悯……哦,这是那次自己……奇怪,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为什么?总之自己被罚要在虫窖里呆七天。
“救命,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凉凉的泪水划过脸。
“不哭不哭,小月乖,我会一直在你身旁。”一个熟悉的声音进入心中,心平静下来,他身上的温度传进她极度恐惧的心,他身上淡淡的鸢尾花香使她安心。就是这个人经常在她受到伤害时,他都能在她旁边,静静地默默地帮着她。
他是谁?是谁?到底是谁?仇月在梦中不断的问自己,结果只是模糊的一片,雾气遮盖了这一切。
仇月身体一颤,从梦中惊醒过来,九泽趴在她旁边,迷糊的看着她,她没说话抚了抚它的头。她皱着眉头思考着,自己在宜诸岛十年的生活,仅仅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干粗活。见过许多人,那些人自己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大抵是梦吧。仇月擦了擦额头的汗,自我安慰的想,微微自嘲,“我这种人怎么可能有那样的人对待自己。”轻轻的声音传入九泽的耳朵,九泽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安心的低下头。
真的是梦吗?
什么?仇月转头寻找着声音源头。
你真觉得这是梦吗?那个声音更大了。
什么?仇月没有找到声音源头,也不知从哪出来的。只是这四面八方都有人守候,若是有人的话,那必定是武艺高强之人。她索性放弃,追问着那个声音所问之事。
呵。嗤笑一声,罢了,该知道时自然知道。
一声叹息,风平浪静。风声呼啸,窗户的纸鸢被撞破,唯见那窗外的树影丛丛,人影绰绰。明月皎洁如雪,风中粘稠似血,只听到有什么在仇月脑海中破裂,像蝴蝶般欲翩翩欲飞飞只是却被那粘稠的血液禁锢住了。
若影若现。
仇月皱着眉头,呆在窗边。
背后的九泽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充满了复杂。
时间似琥珀般,仇月流着口水趴在窗边睡着了。九泽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月?”没人应他。它无奈的跳下床,白光一现,狐狸消失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抱起窗边的仇月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望了望窗边的紫色蝴蝶,又瞥了一眼仇月,走过去细心的将落在仇月眼前的青丝捋好。
走出房间。
“你若是一直这样,我可怎么放心啊。”若有若无的轻嘲弥漫在房间内,随着男子的脚步逐渐消失。床上仇月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涂泽,回去。”紫色的蝴蝶落在远处树边的一个虚无飘渺的人影手上,刹那湮没。“没时间了。”那人影又说道。
叫涂泽的人没有说话,只是瞟了一眼那个驿馆。
一只紫色蝴蝶落到窗台,叫涂泽的人冷冷而视的说:“把你的臭虫给我收回去,别想对她动手,不然休怪我不念旧情。”
人影冷哼一声,蝴蝶变成银灰,随风而飘散,扬扬洒洒。
这只是这个安静夜晚的小插曲,就像一粒石子跳入湖中央,层层涟漪如莲花瓣一般慢慢剥开,不就又恢复了平静,依然静静的、悄悄的。
黑色的夜空宛如幕布,江边的歌女隐隐约约的歌声传来:
“惟有布袋罗汉笑呵呵,他笑我时儿错,光阴过。”
“有谁人,有谁人肯娶我这年老婆婆?降龙的,恼着我,伏虎的,恨着我。那长眉大仙愁着我,说我老来时有什么结果!佛前灯,做不得洞房花烛。香积厨,做不得玳筵东阁。钟鼓楼,做不得望夫台。”
草蒲团,做不得芙蓉,芙蓉软褥。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为何腰盘黄绦,身穿直缀?
奴把袈裟扯破,埋了藏经,弃了木鱼,丢了铙钹。学不得罗刹女去降魔,学不得南海水月观音座。
“夜深沉,独自卧,起来时,独自坐。有谁人,孤凄似我?似这等,削发缘何?恨只恨,说谎的僧和俗,哪里有天下园林树木佛?哪里有枝枝叶叶光明佛?哪里有江湖两岸流沙佛?哪里有八千四万弥陀佛?”
“从今去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一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