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易的木床挨着墙角,房间里只有一张粗陋的桌子和柜子,如果不是给罗成亲自领进来,郑昱几乎都不敢相信这里就是一代军神,李家老爷子的卧室。
但更出乎郑昱想象之外的是李老爷子的相貌,没有如同诸葛孔明一般“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温文儒雅;也不像武穆岳飞那样“气吞万里如虎”的不怒自威,除了精神比较矍铄外,表面上看不过是个瘦小干枯还有些驼背的老人。
但从对方眼中偶尔不经意间乍露出的精光,郑昱知道这不过只是表象而已。
“我不喜欢你们郑家。”
开门见山的,郑昱才刚进到卧室,李厚生从床上站起身,走到窗台边望着院子里掉光叶子的枣树说道。
还真是直接啊!
对于老人的话郑昱倒也没觉得有任何意外,但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老爷子,我想你对我们郑家可能有些误会。”
“误会吗?”李厚生转过身,嘲弄地说道:“王权没有永恒,而郑家屹立不倒!千年世家郑氏门阀,好大的名头。”
郑昱挠挠头,不清楚该如何回答,在李家关于李厚生的资料上,最显著的一条便是“对世家门阀没有好感”,郑昱虽然并不清楚具体原因,但已经做好了被挖苦的心理准备。只是郑昱觉得有些奇怪,既然如此讨厌郑家,对方为何还会同意李婉儿与自己相亲。
不过显然李厚生也没有指望郑昱接话,自顾自地接着说道:“门阀意识萌芽于东汉,形成于曹魏,发展于西晋,到东晋其势力已达顶峰,当时的琅琊王氏、陈郡谢氏甚至能够决定皇帝的去留,再加上后来的桓庾两家,四大家族的斗争直接导致晋朝覆灭。”
“到了唐朝,陇西李氏甚至就是皇族,博陵崔氏,号称士族之首,出了20多个姓崔的宰相,再加上范阳卢氏、赵郡李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这些所谓的七宗五姓又让大唐群阀割据,使得华夏大地生灵涂炭。”
“至于宋朝就更不用说了,武有折、种、杨家拥兵自重,文有三槐王氏和真定韩氏把持朝政。”李厚生说到这里声音变得有些大,嘴角上挂着的讥讽也愈发明显,“明、清、近代,每一次社会的动荡都直接或间接与世家门阀有关,你能说说看,这是为什么吗?”
“老爷子你这么说未免也太片面了。”沉默了一会,郑昱开口说道:“人是社会性动物,有七情六欲,这就注定了会有压迫,会有剥削,会分成三六九等,所以当社会资源无法满足其需求时,自然会主动进行利益再分配,与其说是世家门阀的责任,我觉得倒不如说是人心欲壑难填。”
“倒也是伶牙俐齿。”李厚生笑了一声,脸上也没有因为给郑昱反驳而有任何恼怒,“我记得你两个多月前还在美国,这才多长的时间,就已经站在郑家的立场说话了?”
“一点浅见罢了,无关立场原因。”郑昱说道,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开口说话,只是李厚生给自己的感觉叫郑昱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想到这里,郑昱心中一动,他的天赋技能看穿人心今天还没有用过,随即看向李厚生,下一刻顿时愣住了。
李厚生:1000/1000友善(舔犊之情)
这......这是?
在此之前,郑昱和李厚生并未有任何交集,就算是因为跟李婉儿有过两次短暂的接触,无论是关心女儿也罢还是警惕他也好,使得对方调查过自己。哪怕是因此投了的李厚生眼缘,个人声望值达到友善勉强可以接受,但备注里的舔犊之情又该怎么解释?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恰好这时郑昱听见李厚生说道:“无关立场,嘁,当年郑继泽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李厚生语气中带着一点不满、一丝不屑,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在郑昱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老爷子你认识我父亲?”
郑继泽就是郑昱的父亲,郑家上代族长,李厚生作为华夏前国家领导人,想要不认识恐怕有点难度,但很显然郑昱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岂止认识,我跟郑继泽曾经做过战友。”李厚生倒也没有卖什么关子,直接给出了答案。
“啊!”
郑昱有些压抑不住心中的惊讶,忍不住惊叫起来,李厚生老爷子戎马一生、征战沙场,被誉为是华夏建国后的一代军神;而他的父亲虽说作为郑家族长,身份尊贵无比,但毕竟只是商贾,谁能想过竟然跟对方做过战友!
“我从小家境贫寒,在五岁那年被父母送到了少林寺当和尚......”李厚生走到床边坐下,眼中闪过回忆的神色,缓缓说道。
自从知道相亲对象是李婉儿后,郑昱从宋婉晴送过来的资料那里了解到了不少李家的信息,李老爷子自然是重中之重,不过都是当上将军后的履历,之前的信息大多是模糊不清,只知道老人家是中州人,现在听李厚生的话,倒是第一次听说。
“在我十三岁那年,有部队到附近的城镇征兵,当时刚刚解放没多久,土匪恶霸欺压百姓、横行乡里的事情还时有发生,我满腔热血地加入到华夏军的队伍,立志要誓死保卫国家人民的安宁;五年之后,朝鲜战争爆发,我响应号召加入人民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认识了你父亲,当时他是我的班长。”
提起六十多年前的往事,就连李厚生这样历经沧桑的英雄人物也难免感慨万千,而郑昱则是百感交集,不清楚心中是何种滋味,对于那个从来都没尽过丈夫、父亲责任的男人,郑昱永远都没想过原谅对方,但是当知道他曾经的经历过往,仍旧感到有些说不出来的心潮澎湃。
“你父亲比我大两岁,那时他在军中已经略有名气,号称弹无虚发,是有名的神枪手,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好色,在卫生院的女护士那里不知留下多少风流债,许多次甚至还闹到了彭老总那里,否则以他积累下的军功,怎么可能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班长;而我因为打得一手好拳,给指派与他搭档,负责近身保护,随后我们在朝鲜战场上通力合作,杀敌无数,叫敌军闻风丧胆,真是何等的快意!”
李厚生声音慷慨激昂起来,就连郑昱听了都觉得有些热血沸腾。
“之后,朝鲜战争结束,你父亲在很多人的不理解中选择了退伍,而我则留在军中,接着又参加了对印、越的自卫反击战......”说到这里李厚生顿了顿,嘴角浮起一抹嘲弄,“谁能想到这一别竟是四十多年,等到我们再见面时,当时他已经是郑家的族长,找上我说能从解体的苏联那里弄到各种武器图纸,问我是否想要交易。老子当时真想一枪崩了他,放弃了守护国家的荣誉也就罢了,竟然投身到了肮脏的金钱交易中......”
李厚生看了郑昱一眼,“如今他的儿子还想要来占老子女儿便宜,我在这里警告你,如果日后胆敢叫我家囡囡受到半点委屈和伤害,别以为你郑家就有多能耐,老子照样扒了你的皮!”
额.......郑昱顿时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