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心兰,韩心兰。在外人看来我是本地名声赫赫韩老爷家的二小姐,实际上我只是个姨太太生的庶出丫头。我娘在我九岁那年生了场大病,城中的郎中大夫也看了不少,硬是瞧不出什么毛病。只能抓些药勉强维持着,不济半年娘亲便去了。爹爹心里从来没有过娘亲,装模作样的哭了几声便叫人悄悄埋了。我从未指望爹爹对娘亲情深意重,只是这般的冷漠却是让我心寒。娘亲当年是伺候大娘的陪嫁丫头,被爹爹醉酒后强占了身子。我想倘若不是怀了身孕,估计娘亲也不会被收回房里。爹爹也是读了些书的人,做出这档子事自知下流。这么多年来很少来看娘亲,对我也是冷冷淡淡。
但是在这个院子里,我们娘俩的存在碍了一个人的眼,那就是大娘。爹爹明媒正娶的太太。据说当年爹爹只是个皮草行的小伙计,后来得到老掌柜的赏识招做女婿许了家业,这才一点点发达起来。爹爹心里对大娘自然满是感激和敬畏,对于大娘所做种种从不敢干预。这么多年大娘总觉得是我娘背叛了她,对我们母女更是苛刻。大娘有一个女儿,长我半岁名唤心玫,随着母亲耳濡目染,对我也是横行霸道,这些我早已习惯。
小时候,心玫吃糕饼果子,我在一旁心馋的慌就抢了一块吃,真好吃。那是我第一次吃到松软的糕点,薄薄的皮里裹着甜香的馅料。外皮软糯可口馅料入口即化,留下满口的馨香。可就是这一块果子让我挨了一顿鞭子打。娘跪着求爹爹求大娘,却于事无补。大娘嘴里骂着:“老的跟别人抢男人,小的跟别人抢果子吃,长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她娘一样下贱。”心玫在一旁朝我做鬼脸,长大后我再吃到糕点全然不是当年滋味,不知道是味道变了还是心境变了。
转眼我到了十二岁,大娘请了先生教心玫读书写字,我只能在门外远远地看着,那教书先生穿着洁净的长衫,带着金丝边框的眼睛。说话轻声细语像生怕惊扰了诗书里的句子。这样的男子是爹爹管家和伙计们不一样,爹爹一心只想着钱,管家整日只知道唯唯诺诺的跟在爹爹身后,伙计只会干粗活。
这是我看到的第一个来自外面世界的男子。我在门外呆呆的看着,不知不觉就等到了心玫下学,我一惊慌忙躲闪,但是还是叫屋里的人瞧见。心玫跑出来朝我喊了句:“小贱胚子。”就回大娘屋里去,我担心着她会将我偷听先生讲书的事情告诉大娘招来一顿打骂,一时不知所措憋红了脸。
“你是谁?”我摇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那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么?”先生还是那样的轻声细语。
“心兰,我叫心兰”当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除了这个名字能证明我是这府里的小姐以外,我看起来确实像一个干粗活的丫头。
先生上下打量一番,微笑着说:“你是韩家的二小姐吧,你怎么不和你姐姐一起念书?”
“二小姐?”一时间所有的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我丢下教书先生独自跑回房间。自打娘亲去世后,府里的人就把我当做一棵小草。没有人把我当做是这韩府里的小姐,没有人关心我的想法。我抱着娘亲的灵位哭着睡着了。傍晚大娘身边的大丫头来传话说老爷太太叫我过去说话,我心想糟了,一定是心玫和大娘爹爹说了,又免不了一顿责骂。
给爹爹大娘请了安,我不安的站在地中间搓着衣角。我不敢抬头,怕看见爹爹眼里的冷漠和大娘眼里的鄙视。
“你想念书么?”爹爹先开口问道。
“想……想念书。”一抬头看见大娘眼中的嘲笑,我有点后悔说出口。
“那明天先生来了,你也去念书吧。”爹爹缓缓的说,眼里竟带着一丝怜惜?
我心里一喜却不敢说出口,拜过爹爹和大娘跑回自己房中,那一夜我梦见我也能轻声细语的读那些句子,能把毛笔沾饱了墨轻轻落在宣纸上。
我每天认真的听着那些我未接触过的语句,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这韩府以外还有怎样的世界,我听先生讲《论语》、《女戒》也讲三皇五帝但是我最爱听的还是先生读诗。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