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辰时,天光半昧。
东方雁从美人榻上起身,伸个懒腰——懒懒回过身看见鹂儿盯着那未开封的年糖发呆,只以为是她想吃。笑笑开口:“拿去吃吧。”语气不由自主柔和许多,掸掸衣袍上的褶皱,嗯!该去招呼司徒烈起来吃早饭了!
东方雁出门后鹂儿愣在原地,哭笑不得……她只是在想小姐为什么不吃糖!却被小姐误会以为自己想吃……到底谁是小孩子啊!看她那语气分明是把我当小孩儿了吧?!鹂儿这样想着,面上苦笑着拿起年糖,心里也微微泛甜,不由撅嘴想到:嗯,小姐某些地方还是蛮体贴的~一盒年糖,倒也成了日后不得不说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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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司徒烈房间,咚咚,咚咚……
东方雁象征性的敲敲门再旁若无人的推开,习惯了无人应答的房间以至于更养成了习惯直接进去~
一进房门,果然不出所料,司徒烈抱着酒坛子呼呼大睡,被子半搭在地上,一抬脚又是一个酒坛被踢倒咕噜噜滚出去流出些许残酒,花酿酒香溢满一屋~
哎,虽然习惯了这一幕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东方雁走进去推开窗,丁香花的味道随风而来,吹淡了一室酒香,才落了四季丁香又接连绽开的蓝丁香,春景悠悠透过窗顽皮的钻进来。阳光俏皮的打在司徒烈的脸上,在眼睫上盈盈落下一层金辉,闪烁跳动着。下巴可见青色的胡茬,嘴角微微一动,抬手遮住眼睛,酒坛从怀中掉落,哐的一声脆响,砸落在脚踏上滚落而下,终于惊醒了司徒烈的瞌睡虫。
司徒烈惊坐而起,左看右看,东方雁双手环胸倚靠在窗边,整好以暇看着司徒烈刚醒的呆愣表情。看见东方雁终于司徒烈脑子清醒了,无奈又头疼的抱头大吼:“臭丫头谁让你进来的!!!”
东方雁早有预料的捂上耳朵,淡定的回答:“我有敲门,是你不理。”
司徒烈无语望天,这什么学生哟~
东方雁微微躬身微笑:“雁儿给先生请安,请先生前厅用餐。”本来这些人一天是只吃两顿的,自从东方雁来了才渐渐改变了习惯,以至于司徒烈始终改不了早上晚起的习惯。东方雁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跨出房门,徒留司徒烈在坐床上吹胡子瞪眼。
此时正厅只听高声通报:“二皇子驾到~”
东方雁挑眉,回头一瞥司徒烈手忙脚乱套衣服拢袜子忙的不亦乐乎,想来也是忘了这件事,月前收到宫里传来消息要送二皇子回来,东方雁也不甚在意。想了想便大步跨出房门,挥手示意众人迎向前厅。
东方雁高声福身行礼:“参见二皇子。”
司马玄凝视那低垂的眉眼,如玉苍白的脸颊,先是一喜,不自觉想起回宫后某个偶然,遇到那个年轻的御医本名叫楚丰云,简单询问了两句东方雁的伤到底会不会留下疤痕,楚御医神色复杂说疤痕是肯定会留下了,而且伤及根本气血难调,如果练武可能还有影响,叽里咕噜一大堆。随后神色古怪似乎想了想,又回了句奇怪的话:东方小姐的脉象不像外伤,倒像中毒?说完自己摇摇头,一脸沉思的样子也不行礼就离开了,听人说楚御医本是江湖人,医术高明,但本人不拘小节他笑笑也就罢了。
如今看到她,不由一撇她腰前交叠的双手衣袖垂落遮盖住那狰狞的疤痕,眼中不可察觉的划过一丝愧疚。当即眼神示意,高公公上前从宫人手中结果一卷卷轴样的东西展开先是和颜悦色的轻语:“东方小姐,陛下念你因救二皇子而受伤特命我等带来冰肌玉露膏。”然后正色高唱其余赏赐:“千年山参一支,百年冰蟾胆一枚,凤衔草一束,百年天山雪莲一朵……”一连几十种名贵药材念下来直让人头昏脑涨眼花缭乱。
司马玄瞥了眼高公公语气悠长不疾不徐的念着,估算了下礼单的长度想来一时半会是念不完的。父王吩咐倒是赏赐而已东方雁不用行全礼,不过见东方雁屈膝行半礼未毕想来也是不好受的,看其余人也跪得腰酸背痛苦不敢言……当即轻咳一声。
高公公会意停顿:“东方小姐,冰肌玉露膏和礼单在此,还请东方小姐接下,东西直接让人搬进库房,请东方小姐稍后查验。”高维把礼单交给东方雁退回司马玄身后。
司马玄才装腔作势轻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挥手:“免礼。”
司徒烈匆匆穿戴好赶出来迎接,接下来一切繁杂的过场东方雁谈之色变以养伤为由跑得老远,让司徒烈招呼去吧!眼看早饭吃不成了,自己到厨房摸了两个馒头又回房去拿了本游记悄悄跑到映荷苑靠山的一方墙根下躲着了,小脚悬在池塘边一甩一甩,蓝色绣荷花滚金边小绣鞋在水面上轻点撩起圈圈清漪,姿态悠闲。毕竟养伤嘛,躲着点,别太光明正大了。
一边啃馒头一边腹诽,这些人只吃两顿饭怎么受得了!?自己觉得正确的吃饭方式不是四顿嘛?早中晚饭加夜宵!想着恶狠狠又饿狠狠的肯一大口馒头一边看游记吃的看的津津有味。
风拂碧波,早春时节的荷塘尚且只有娉婷的荷叶随风飘摇,从苑门口望来完全足以遮住她小小的身影,就着春景啃馒头一边心里在高唱春风拂面风景独好!不时从墙外飘来几朵蓝丁香花瓣调皮的落在东方雁发梢、书页上,她不甚在意的接受并为这调皮的春意感到欢喜,仿佛春风都有了曲调,偶尔落一两瓣在手中的馒头上更是干脆就着花瓣吞入腹中,口中微微清甜微微苦涩,原来春竟也有这这般滋味。
冷不防身旁传来一声轻笑,只听声音清脆爽朗带着戏谑调笑道:“莫非雁园养不起东方小姐了?竟然让东方小姐食花饮露,躲在这犄角旮旯贪看春凉?”
惊得东方雁手一抖,手上剩的小半馒头滚入池塘不多时就被池中锦鲤蜂拥而至一扫而空,她堪堪稳住手中的书回头瞪向身后笑意晏晏的司马玄,只见司马玄笑意盈盈眼中波光粼粼,亮如黑曜石的眼瞳中倒影池塘春荷和自己的影子,一笑露出整齐雪白的牙笑得得意洋洋,俊俏的脸庞略显稚嫩却也便在小小年纪就有了几分姿色,活脱脱一个狐狸精!东方雁恶意的想长大了可怎么得了,铁定被姑娘家的香囊荷包淹死!
司马玄见东方雁摸摸鼻子,看了看落进池塘被一抢而空而她瞪视过来的眼中似乎有一闪而过的狡黠,似乎验证了心中某些猜想觉得果然如此。东方雁给他的感觉和京都的娇小姐都不相同,是一种不拘小节自然天真的表现,当即带着三分戏谑七分玩笑的开口:“我听闻刘叔说东方小姐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好一番夸奖,如今为何目露凶光看着我?莫非~表里不一?”语气悠长语态轻松全然没有平日里皇子的架子,只见东方雁不像前次见面假笑示人而露出这般小孩应有的姿态真真有趣,话语间饶有兴趣的盯着东方雁,眼中光华尽展。
只听东方雁脸色平静眼中也是三分戏谑七分玩笑,笑得不怀好意悠悠开口反驳道:“听闻二皇子知书达理清傲冷艳,如今不声不响站在人家背后恶意猜疑大家闺秀声节想来传闻也是大不相符的。”
司马玄听见大家闺秀梗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眼睛盯着东方雁,京中女子哪个见到他不是低眉温语做出一番小女儿姿态那才叫大家闺秀好吗?!说这话你好意思吗?!!不过东方雁不故作姿态娇柔扭捏倒让司马玄心头大为满意,当下手中一翻,取出袖带中京都带来的桃花酥径直走上前坐在东方雁身侧,示好的递过去笑说:“雁儿妹妹莫生气,我方才跟你说笑呢。喏,这可比馒头好吃多了,全当我给你赔罪了如何?”言语间亲昵带着一丝丝不可察觉的讨好笑意。
东方雁也听出司马玄没有开口本宫闭口本宫当下也不客气,抓起一块桃花酥就往嘴里放,只觉口中清甜毫无油腻之感,入口即化口齿生香,芬芳馥郁清浅淡雅的桃花香味纷至沓来层层叠叠,仿佛身在桃花林中轻轻浅浅花香萦绕,顿时让人心情轻畅。才有兴趣仔细端详那桃花酥,只见色泽粉泽晶莹透亮,上面压制的花纹精致细腻,油纸包和糕点中心都压印一个樂字,端正绣质更像一方玉印,如同美玉雕琢而成反而有些不舍下口了。
司马玄颇为得意的道:“这可是我曜城名产乐容楼(yue)的桃花酥,上次吃了你的青玉笋这次也给你尝尝我曜城的特色风味,一日只售五百份皇亲国戚也只能排着队买,我可是天不亮就让人排着去了,如何,雁儿妹妹?”
东方雁看他眼神真挚,言笑中不经意间光华尽显,语气平静道:“是,多谢殿下费心了。”
司马玄心中欢喜,“雁儿妹妹就叫我玄如何?今后来日方长一直叫殿下是不是显得生分?”
东方雁不语,心中腹诽谁一进门就凶巴巴的说:见了本宫怎么还不行礼?!
“雁儿妹妹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上次是我错了给你添麻烦了,回去我也努力了,可是父王只答应赏赐你东西却没法收回圣旨了,再说父皇说了那圣旨不是真的惩罚你,没人去看守你你想干嘛就干嘛。别气了行吗?”不得不说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司马玄这态度还是让人十分愿意跟他交朋友的。
东方雁心念一转,或许心中某个压抑已久的念头一闪,平静道:“我没有生气。”
“是吗?那就好……”司马玄话没说完就被东方雁截断了……
东方雁嫣然一笑:“我的脑袋还在我的脖子上我已经很满足了,玄哥哥。”
司马玄:“……”
司马玄腹诽:这还没生气?!不过眼前女孩细看之下才发现确实容貌精致,小小年纪就展现出几分平静,几分风华,如果忽略了那略微狡黠不怀好意的语气一声玄哥哥更是甜到心坎里,毕竟所有人对可爱的小孩子都是特别宽容的司马玄也不例外。当下露齿一笑应道:“那就好,雁儿妹妹,请多指教。”
没注意到远处映荷苑门口几个人鬼鬼祟祟行迹猥琐的人悄悄望着这边,原来是司徒烈高公公和刘统领几人,不能怪他们,上了年纪的人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等各种美好事迹的想象但又怕被两个小家伙发现,各自猥琐的一笑,但三人之中除高维年纪稍大刘统领和司马玄各自才二十多岁所以再猥琐也带一点成熟男人的味道反而一笑更显露出大叔特有的亲和风味。远远看见田田荷叶间两个小身影并肩而坐相谈甚欢又各自相视一笑。
高公公高维当即深深一揖十分敬重:“那老奴便放心了,还请司徒先生多多照料,老奴带陛下谢过了。”刘统领也抱拳行礼:“玄小子调皮,你们多担待了。”虽然语气不同但各自言语间都是对司马玄的关怀慈爱,毕竟从小看着长大看待的心情也格外的贴近父爱一些,流露出微微不舍的神情。
司徒烈还礼,“两位放心,还请转告陛下雁儿的关禁闭的地点,我就不传书了。不知陛下会不会有异议?”
高维当即一笑三分玩笑:“陛下本就没有禁闭东方小姐的意思,不过是耐不过皇后的性子。你我都知道的,至于地点想必是没有问题的。”言谈间除了人前的尊称语气间之熟稔,竟像是多年好友一般,这其中又是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了。
当下刘统领高公公两人带着来时的大队人马赶赴回京,留下司马玄在此和东方雁一起与司徒烈学习文韬武略琴棋书画的教习。
雁园内接下来的日子在一如往常的平静中又异常激烈的度过着,两个孩子一起背书一起玩耍,更可怕的是东方雁这个小魔头跟司马玄相处之下更是臭味相投,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更像脱缰的野马将雁园上下闹得天翻地覆,司徒烈整日大呼头痛心中呐喊:这是造了哪门子孽哟!!!
两个小魔头忙里偷闲的时候一起爬树一起疯闹又不小心打破了司徒烈的酒坛一起被司徒烈追得满山疯跑,最后悄悄爬上屋顶撅着屁股偷看司徒烈拿着竹条到处找人,两人相视一笑仰卧在屋顶吹着清凉的夜风,也没谁注意到司徒烈站在下面望着屋顶宠溺欣慰又无奈的笑。屋顶上两人放任星辉洒满一身享受这难得的平静祥和无拘无束的时光,微风吹拂过山花拂过漫天星光吹拂着两人的衣袍微微扫乱铺洒在身下交缠的发丝。
夜,如水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