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睡了很久,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我在梦中寻寻觅觅,却又不知道在寻找什么,我看见满城的尸体,血流成河,我穿着国殇服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我俯视着下头的一切,神情寂然而又淡漠,飘来的硝烟熏了我的眼,我却执着地睁着眼不闭,眼泪就那样直淌淌地落下。
我仰面看向苍天,张开双翅膀,准备一跃而下,突然在我正前方出现了一漂浮在空中的女子,那女子长得极其妖艳,一身的红衣,她看着我不语,表情似笑非笑。
“你是谁?”我静静问道。
“那你是谁?”她突然捂着嘴一笑,反问我道。
我微愣了一下,我努力地想回想起我是谁,却突然发现我竟然想不起我究竟是谁,我为什么在这?我为什么要跳下?我下意识地往里挪了挪,不敢站得太外面。
“我是谁?”我喃喃问道,我也不知我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
“你是神女。”她又是一笑。
“那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神女,这是在梦里,你的梦把你牵了进来,这是你的前世,哦不,是你永远都记不起的一段事了。你是这世间万物的主,切不要被所谓的儿女情长羁绊住了,太痴总是过得太不明白,切记。”那女子又是一笑,然后就消失了,我伸手想一抓她,脚下却一滑,我心中一痛,猛地醒了过来。
“小姐。”
“小姐。”
我慢慢缓过神,看见身边的明儿和惠儿焦急地看着我。
“小姐?”明儿见我神情不对,又试探性地唤了唤我。
“嗯,怎么了?”我好奇地问道,
“哎呀,总算醒了,你都昏睡了三天三夜了,高烧不退,可吓坏了老爷和太太,惠儿,快去向太太和老爷说下,哦,还有少爷说下。”明儿高兴地张罗着周围的人,我正纳闷为什么我昏睡了这么久,羲哥哥的事却一下子袭来,悲痛一下子将我包围。
倒还不如不醒来,永远那样沉睡着,清醒着还不如不清醒,我又继续倒了下去,侧着身背向着她们,想着终究一切都是梦,他从小那样地保护着我,我周围的人都那样地保护着我,我甚至从小不知道伤害是什么,可是如今,这悲痛竟然以这种残忍的姿态来临,我无从拒绝,无从躲避,却还想一心往前求个究竟。
“小姐,你渴吗?”明儿一向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她看到我的样子,就知道我一定是想起了,于是就特别小心地问道我。
我没有理会她,我感觉如今一切都不重要,我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听到任何事,我只想一个人安静安静。
“小姐,你不想知道羲少爷的事吗?”明儿小声地趴我耳边说道。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反正他是娶定了那丞相小姐,如今说再多,我也不能改变任何。
“你说吧。”我心里极力地那样安慰着自己,身子却不争气地转了过去问道明儿,周围的侍女也都下去了。
“不是他有意负你,这么久,他与你从小青梅竹马,他对你的情意你还不了解吗?他是个怎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他用得着从小骗你到大吗?如今,只怕他心中的苦楚是你的一万遍,你生了这一场大病,他也生了一场大病,如今人都还病入膏肓。他......”
“他生病了?”我打断了明儿的话,原本是非常着急的语气,但是大病刚好又加上许久未进食,说出的话就像人回光返照一般无力。
“是,在你生病的当天晚上,他也病倒了,到如今人都还昏睡着。”
我不自觉地泪一落,其实我内心深处也是明白的,只是不愿面对,我想要一个发泄的地方,所以我就将这一切都怪在他身上,我又怎会不知,张府出了那么大的一件事,当今君王自尊心又极其严重,不容任何人侵犯他的王威,张伯父那样顶了他,怎么可能还有活路,更别提是升官了,只有那君王身边的红人——李丞相才有那个本事。早已事事如此磨人,为什么还要有这么久的牵扯,牵扯到了最后却没有任何结果,白白去了我一生的情爱。
“你去看看,他如今病可是好了?”我气若吐丝地说道,流着泪微微往外推了一下明儿。
“我刚从外面回来没多久,他还是病着的。”明儿担忧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说了一句什么,我就一下子昏了过去。
“早知有如今,还不如从来不曾认识过他。”我呜咽着说道。
“玉儿,他对你有深情,只是这世间不容,有些啊,只能深埋心底。你那么聪慧,你该早知道,他娶那丞相之女,也完全是为了他父亲,也是迫于无奈。”明儿理了理我贴在泪脸上的头发,一脸心痛地安抚着我。
“世间不容?既然不容,为何又要让我们执着了那么久,这上天就是这么爱磨着人吗?”我悲痛欲绝,从来没有感觉到这种撕心裂肺的感受。
“玉儿,先喝口水吧,你病了那么久,哪有不喝口水的。”明儿看着我的样子,不自然地泪也滑落,拭了拭眼泪,起身要给我拿水。
“他若去了,我就随他去了。”我哽咽着,感觉呼吸都无法呼吸。
“什么去啊,死的,刚病好说什么这些大不吉利的话。”母亲的声音突然从外头传了进来,我赶忙转过身去擦了擦眼泪,将头深埋在被窝里。
“我看看,她们说你醒了,我看看还有没有烧着。”母亲心疼地说道,然后伸过手来要摸下我的额头,我别开她的手,将头埋得更深。
“我知道你怪我,你怪我和你父亲,怪你哥哥,可是我们也是不得已的。你张伯父性命攸关,唯一的办法只有这一条了。”房屋中安静了片刻,然后母亲的声音响起。
“小姐,太太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你病了之后,太太没日没夜地过来守着你,好不容易被劝回去休息了,就在佛堂里为你求平安。”明儿走过来安抚着我的背说道。
我哭得更加伤心,想着原来我们的命运都是掌控在他人手中,自己是一点儿都做不了主,其实我也没有怪母亲,我知道他们的无奈,我是怪上苍,只怪自己命苦。
“母亲,我还嫁得出去吗?”我红肿着眼睛转过身问道,我看到母亲微愣的表情,其实我也没有想太多,只是想着古人不是都喜欢冲喜吗?我如今这样大病一场,想来那身体中的妖魔还在,成下亲冲喜或许也挺好,反正总要嫁人,除却了羲哥哥,如今这天下男人对我都是一个样了。
“玉儿,不要这般想不开,你还有再遇到好人家的,你这么好,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何愁嫁不出去,改明儿和你父亲一说,只怕上门提亲的媒人比你哥还多。”母亲担忧地安慰着我,我看着她,从小到大,我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说我有才,想来平日里他们都说我是我们家最不争气的一个,作的诗来来回回也就那么一个格律。
“母亲,我知道。”我虽然心里明白这是母亲在安慰我,但是我也不想让她太担心,于是只好微微笑着安慰着她,我实在不忍心让她在为我哥的亲事上劳了神之后又为我操心。
“我想一个人静静。”我转过身,心中实在是无力,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感觉这个人都是漂浮着。
“你大病刚醒,总要吃点东西才行,我叫厨子做了你喜欢喝的粥,母亲扶你起来尝尝好不好。”母亲虽然是这么问,但是人已经过来扶我起来,明儿也跟着过来扶,我一身无力,只要任由着她们折腾,一起来,母亲看清了我那红肿的眼睛,一下子又更加心疼,将我深深揽入怀中,我回抱着她,不知道为何,我从小和喜欢母亲的怀抱,总觉得在母亲的怀抱中特别得踏实,这样的怀抱似乎我渴望了很久很久。
“喜儿,端过来。”母亲说道,用另一只手拿着勺子舀着喜儿手中端着的那碗粥。
我看着那粥,她们都不知,我之所以喜欢喝这莲子粥,是因为第一次喝的时候是很小的时候,那时父亲带我去张府,趁着父亲和张伯父在聊事情的时候,羲哥哥带着我进入了厨房,突然发现还有一小碗莲子粥,用一个格外精致的碗乘着,我刚好肚子饿,看着那碗精致就想吃那莲子粥,结果一问,那粥是专门熬了留着给谁来着,于是我只好沮丧地出了厨房,小时候的我很执拗,一旦喜欢上一样东西,别的东西就都不要,所以我就宁愿那样一直饿着肚子,没想到我刚出厨房没多久,羲哥哥就带着那碗莲子粥来找我,后来听说他说那莲子粥是他喝的,被张伯父责罚了。
一想到这,我就忍不住泪又滑落,声音哽咽着硬憋着不让出一声,呼吸都不敢,害怕一吸气就会忍不住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