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外偷听的孟衍脸色如吃了苍蝇一般难看,他想起绯笙对渝惘和自己的区别态度,心里痛的喘不过气来。
“怎么不可能,渝惘选了你以后,她可伤心着呢!日日饮酒买醉!”
岚疏的底气越来越不足,她想起曾经的种种,只觉得绯笙对渝惘当真是情深意重,“绯笙她本来就很喜欢喝酒,我在她身边半年,她一日三餐可是无酒不欢的。”她尽量说服薄荷,同时也在心里说服自己。
“那也不是这么个喝法,一天好几坛,醉了以后嘴里还念叨着渝惘的名字呢!”薄荷未作深思,便脱口而出。
“此话当真?”岚疏只觉得头顶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我看的真真切切,还能有假?”
听到她这么说,岚疏心里咯噔一声,踉踉跄跄的开门走了出去,一转身就碰上了在门口偷听的孟衍,他俩目光对视,眸中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薄荷看岚疏呆在门口不动,疑惑的走了出去,正对上孟衍的双眼,他脸色铁青,似乎隐忍着怒气,她心中惊了惊,想到孟衍对绯笙的情意,又想到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只懊恼的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我,我刚才说的话都是瞎猜的,你们别往心里去。”她一向谨言慎行,这会儿不知怎么脑袋抽风,总是胡言乱语。
“你说你看到绯笙买醉,还心心念念着渝惘?”孟衍沉着脸色,死死地盯着薄荷。
她被孟衍看得有些无地自容,连忙摆手道:“没,没有,都是我瞎说的。”
“这些话能瞎说吗?”孟衍怒吼出声,薄荷吓了一跳,浑身打了一个机灵。
她忽然觉得有些委屈,口无遮拦道:“对,我没瞎说,绯笙就是喜欢渝惘,换我我也喜欢他,谁像你一样,成天凶巴巴的,绯笙不喜欢你,冲我发什么火?”
薄荷一把推开孟衍,哭着跑了出去。
孟衍有些懊恼,如今不知怎么总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前遇见绯笙,他总是隐忍着,从来不轻易泄露自己的情绪,可面对薄荷,她随意的一句话都能撩拨他的怒火。
“你冲她生什么气,薄荷什么也不知道。”岚疏有些责怪。
孟衍无奈的摇摇头,“唉,我一想到绯笙竟然喜欢渝惘,就有些不能接受。”
“我也不能接受。”她想到绯笙那般冷清的面容下,竟隐藏了这么深的秘密,就不禁觉得心中一抖,“薄荷也说了她是胡乱猜测的,你别想太多了。”
她说出的话连自己都不相信,因为除了这个解释,她实在想不通为何绯笙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拆散她和渝惘了。
翻来覆去一整晚,薄荷才勉强入睡,短短的几个小时,梦却一个接着一个。
渐入寒冬,清音阁却依旧繁花似景,满院寒梅绽放,在这冷风中独有一番傲骨。
绯笙眉心一点朱砂红,一身素衣静坐在梅花树下,她细细品着酒,忽而眉心微皱,“渝惘,如今你酿的酒怎么有一丝苦涩?”
少年唇色微白,一袭蓝衣在寒风中显得消瘦憔悴。
他微微抿唇,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酿酒就如人生,心中苦涩,酿出的酒自然也不会甘甜。”
绯笙看着他这般模样,心里有些不忍,“你可是还在记挂着岚疏?”
“想念又如何?她的心已经不在我这儿了,纵是勉强,也不复最初。”他苍白的手背上,筋络清晰可见,往日的温暖少年已病弱不堪。
绯笙的心有一瞬间堵得慌,她看着渝惘,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她一心按照自己的想法为了渝惘好,可是到头来却将他折磨成这番模样。
“你可怨为师?”
他的眸色不再星光璀璨,而是如死寂一般沉痛哀伤,“师父两次救渝惘于水火之中,对渝惘而言,您的恩情如同再造,可渝惘却一次次辜负您,忤逆您,甚至背叛师门,渝惘又怎敢怨恨?”
绯笙敛了敛眉,她握住酒杯的手顿了顿,有些颤抖,“为师的心里一直都是为你好的,也许用错了方法,可初衷不是坏的。”
她向来高傲,从不肯承认自己做错,可如今,她对渝惘妥协了,这是她唯一的徒儿,是在这世间唯一的陪伴,终究,她是不忍的。
渝惘怔了怔,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她刚才的话,“师父您……”
绯笙的神情有些不自在,“若你终究是舍不得她,为师也不想阻拦了,天高海远,你想和她去哪里都随你们。”
渝惘的心颤了颤,他直直跪倒在绯笙面前,泫然欲下,“师父,渝惘如此不孝,为何您还是这般宽宏,一次又一次的原谅徒儿?”
“你也说了,我是你的师父,也许为师也有自私的成分,舍不得自己唯一的徒儿跟别人走了,可为师更怕的是,你与妖怪在一起,终会招来祸端。”
这是绯笙第一次吐露自己的心里话,渝惘从来不知,绯笙也会有这么多情绪,他一直以为自己对于绯笙向来可有可无,没想到她也会不舍,会在自己离开后孤独。
如今他才明白,自己当初的决定有多么的自私,他生性冷淡的师父原来也会难过。
“师父,徒儿现在才知道,自己曾经错的多么离谱。”他痛哭着跪在绯笙身前,“从前渝惘被爱恨蒙蔽,才会如此忤逆您,但从今往后,渝惘再也不会离开您了。”
她知道他对岚疏有怨,终究还是决定将真相告知于他,“其实岚疏没有不爱你,是为师以救你为条件,逼迫她这样说的。”
渝惘有些怔愣。
“为师之所以一直教你不要心软,就是怕有这一天,人妖殊途,而你又作为除妖师,和她在一起,终究是天理难容,更违背了自己的职责!”
渝惘没有说话,如今的他心乱如麻。
“你是人类,生命有时,她是妖怪,终得永生。”她幽幽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几十年后,你已是白头老翁,而她还青葱如少女,面对她,你该如何自处?等你百年之后,魂归黄泉,你可转世,可忘却,可她呢?会在漫长的一生里,无尽的思念你,在求而不得中痛苦哀愁,你难道想她今后的生活都在与你的回忆中度过吗?”
绯笙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可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也许是不敢想。
世人常被眼前的快乐蒙蔽了双眼,却不知今后该是怎般苦涩?绯笙比常人冷情,比常人理智,所以她看得清,道得明。
只是这世间又哪有人真能做到独善其身,身为除妖师,游走在人妖两界,又怎能做到真的不动情?不过一直在强忍罢了!
渝惘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渝惘明白师父的苦心,也不该怀疑岚疏对徒儿的情意,从始至终,都是渝惘的过错,若是当初控制得了内心,如今也不会牵扯出这么多事,不会伤了师父的心,更不会害了岚疏。”
红梅独放,天空竟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不出一会儿,便铺满了厚厚一层。
绯笙伸出手,轻轻接住落雪,不过片刻便在她的掌心融化。
“为师明白,你的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她轻吐一口冷气,“先起来吧,地上凉。”
“我与她相识于阳春三月,如今已至寒冬,没想到日子过的这般快,转眼已是一年了。”他神思飘远,“若她真的不爱我了,我到也轻松许多,可我明白,她心中的情意不比我浅。不过微微飘雪,我便已经觉得寒冷刺骨了,渝惘自知命无多时,也不想再耽误她,只想恳请师父陪徒儿演一出戏,好让岚疏死心。”
“你想怎么做?”
红梅落白,少年忽然灿然一笑,到让景致失了颜色,“师父,渝惘如今二十有七,普通男子早已儿女成群,而我却依旧孤身一人,您说渝惘是不是该娶妻了?”
绯笙静静的望着他,眸中带着不忍,“你大可不必如此的。”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我只想让她死心。”他转头望向不远的一株红梅,“岚疏就像寒梅一般,倔强执着,她的生命该是璀璨的,不该因为我而蒙上尘埃。”
“我的徒儿,若你再心狠一分,就不会这般痛苦了。”
“师父在徒儿心中,一向冷静自持,从不被感情左右,换作是您,真的可以割舍的如此干脆吗?”
绯笙不知,一切还没有到让她真正做决定的那一天,只是世间,又哪有人真的心如铁石呢?
正是寒冬腊月,举家团圆的日子,绯笙托人找了个不错的人家,选了天黄道吉日,便为渝惘举行了婚礼。
那家小姐二八年华,当绯笙把她的画像拿到渝惘面前,他眉眼淡然,轻声说道:“师父为徒儿选就好了,本就只是做戏,不用太过挑剔。”
绯笙在镇上买了处院落,作为渝惘成家后的居所。
青砖黛瓦,墙垣高围,几株寒梅探出墙来。
不过清晨,便锣鼓冲天,大红的绫罗绣花铺满了整座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