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酉时,云烟居的院门已被天蚕门两个弟子守住,他们见萧天和李漠帆等人匆匆赶来,急忙迎上去:“萧帮主,我们掌门在凉亭等你。”
云烟居的东南角有一处假山,当初是挖听雨居的水塘时土堆到那里,就势建了一个凉亭,是这个院子的最高处,不仅俯视云烟居连一旁听雨居也一览无遗。萧天沿石阶往上走,台阶厚厚的雪上,清晰地看见一双靴子的足印。
玄墨山人背着双手一脸焦躁的在亭子里来回走着,萧天走上来直接问道:“前辈,失窃的到底是何物?”玄墨山人皱着眉头,直摇头:“怪我太大意,只是这盒秘丸是我费尽心思调制出来,用于对付宁骑城的,这……这个贼真是太可恶。”
“前辈,此话怎讲?”萧天一时听糊涂了。
“自从祖师的铁尸穿甲散被宁骑城夺走后,我就一直苦思对策,最后就想到以毒攻毒,这味毒叫做迷魂散,准确的说它不致人性命,但是吃下后在一天之内,迷失本性,听人摆布。我用此毒只想诱使宁骑城说出铁尸穿甲散的下落。这味毒正因为不致人性命,反而异常难调制,我用了近半年的时间,前二日才放进最后一味药材,本想大功告成即可偷偷潜入宁府去实施我的计划,却偏偏出了这事。”
“既不致人性命,前辈无需急躁。”萧天松了一口气。
“你不了解,这味毒一旦服下就摧毁人的意志,比致人死地还可怕。那一盒里有三丸呢。”
“三丸?”
“唉,我又犯下了大错,为了追讨那一丸铁尸穿甲散,又制造了三丸毒。祖师曾立下门规,自他之后再不研毒,唉……”
“前辈,你说铁尸穿甲散只有一丸?”萧天问道,这个倒是没有想到。
“是呀,”玄墨山人凝眉叹息,“盛放铁尸穿甲散的木盒,我从祖师那里见过,里面是千年坚冰密封的冰盒,只有一丸,祖师的解药还没有调制出来,就被东厂的人刺伤。祖师死前遗言,就是要找到那丸铁尸穿甲散。”玄墨山人眼望云烟居的院子,此时院里已开始掌灯,星星点点的火光,让人联想到此事更觉扑簌迷离,“会是谁下的手呢?”
“依我看,前辈,”萧天走到近前,压低声音道,“知道你秘密调制丸药的人最有嫌疑。”
“知道的只有我大弟子,吴剑德。”玄墨山人捋着长须,摇摇头,“我大弟子跟我多年,我视他如己出,他没有理由偷这三粒毒丸呀。”
“你是如何发现失窃的?”萧天追问道。
“唉,是我太大意,”玄墨山人说着不免后悔不已,“那最后一味药材加入之后,连续熬制了一天一夜,启出后团了三个药丸,放在一个木盒里凉制,木盒就放在密室的桌上。”
“密室的门锁了吗?”
“锁了。”
“门锁没有被撬的痕迹?”
“没有。”
萧天望着下面院子,“这个院子里除了你的弟子,就住了一个柳眉之,咱们下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两人走下凉亭,李漠帆和几个兴龙帮的兄弟跟在后面。天蚕门的一些弟子已得信站在当院里。玄墨山人看了一眼问道:“吴剑德呢?”陈阳泽走过来回道:“师傅,大师哥喝醉酒还没醒,在屋里躺着呢?”
“他什么时辰回到这里?”萧天问道。
“就在刚才,他被柳教主背着回来的。”陈阳泽说道。
萧天看了眼东厢房,房门大开,从屋里传来起伏的鼾声,一股刺鼻的酒气在空气里弥漫。几人走进去,看见吴剑德横躺在柳眉之的炕上,柳眉之斜靠在一张太师椅上,两个人都是鼾声大振。而那只叫做‘大将军’的猫,立在八仙桌上虎视眈眈地望着众人。
萧天不明白柳眉之怎么会和吴剑德喝到一处了。
两人走出房间,萧天思谋片刻道:“前辈,唯今之计就只能是在大范围里搜查,前辈看如何?”
“这……这么兴师动众恐怕不妥吧?”
“这样吧,”萧天知道玄墨山人一向为人低调,便说道,“你的院子,你带人搜,那几个院子我带人搜,前辈看如何?”
玄墨山人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只能点头道:“有劳萧帮主了。”
萧天对玄墨山人道:“前辈,你即来到东厢房,就先搜这间房吧。”
玄墨山人明白萧天的意思,向院子里的众弟子一招手:“先查这间房。”众弟子闻听呼地围过来。
萧天领着李漠帆等人走出云烟居,向别处搜去。
这边,天蚕门七八个弟子涌进东厢房,开始翻箱倒柜。响声惊醒了吴剑德,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众人和师傅都在场吓得酒醒了一大半。玄墨山人黑着脸问道:“我问你,你中午跟谁喝酒?”吴剑德想了半天,模模糊糊回忆起一些片段,一扭头看见倒在太师椅上依然大睡的柳眉之道:“和柳堂主喝了一会子。”
玄墨山人不再说话,往房间四处查看。
吴剑德看着众人在柳眉之房间翻箱倒柜,甚是纳闷:“喂,你们这是做什么?”
陈阳泽一步窜到他面前,小声说道:“闭嘴吧,大师哥,出大事了,师傅研制的秘丸被盗了……”
“啊……”吴剑德一屁股跌坐到炕上,他深知师傅为这味秘丸费尽心力,而且只有他有密室的钥匙,想到此他脑门上开始冒汗。
这时,柳眉之也被屋里的动静弄醒了,他迷糊着双眼,站到屋子中间突然大叫一声:“你们都是何人,来我房间干甚?”
玄墨山人走过去,拱手道:“对不住了柳堂主,全院都在搜,老夫丢失了一个物件。”说完,他看基本上都搜过了,便一挥手,“去西厢房。”
众人一走出去,柳眉之便走到吴剑德面前:“吴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什么秘丸,是何物让你师傅如此兴师动众呀?”
吴剑德愣怔着走到方桌前,端起一茶碗水一饮而尽,道:“师傅研制的毒丸,叫迷魂散,师傅费了半年的时间,这可怎么了的,这个贼,我抓住了一定把他千刀万剐。”
“啊,毒丸,会致人死啊?”柳眉之问道。
“师傅说,这味秘丸不会致人死,却能让人迷失本性,被人轻易控制。”吴剑德想起刚才师傅看他眼神,心里一阵害怕,“怎么办呀?”
“哎呀,这下你麻烦大了,你想呀,你是大弟子,出这种事……走,我跟你一起,咱们也快帮着去找吧。”柳眉之拉起吴剑德向外面走去。吴剑德虽说酒醒大半,但腿还是软的,被柳眉之拉着有些跌跌撞撞。
此时,听雨居里夏木和明筝一人手提一盏灯,在廊下挨着点灯。这时,两人发现一旁的院子灯火通明人声嘈杂,明筝举着灯向远处看,这时林栖和盘阳从院门跑进来,直接去了正房,想必是去见郡主了。想到刚才萧天被李漠帆匆匆叫走,便对夏木说道:“一定是出事了?你在这儿,我过去看看。”夏木一把抓住她,“明筝,你如今是在服侍郡主,没有得到郡主示下,怎能乱跑?”
明筝愣了愣,嘟囔着嘴,“真麻烦,都怪我一时心软,答应下来。”
夏木一笑,“其实郡主脾气性格可好了。”
“真的?”明筝直想笑,“你没觉得她脾气古怪?”
“没有呀,”夏木眯起眼,笑着说,“我每天都在神前祈祷,让我变得像郡主一样美丽那该多好呀。”
“哈哈,”明筝笑起来,“你已经够美了,不过你说的不错,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像郡主这么好看的女人,真的像古画里的人物。”
“夏木……”
“不好,郡主在叫……”夏木拉着明筝就往正房走,与林栖和盘阳打个照面,两人神色慌张急着往外走,明筝叫住了林栖小声问:“林大哥,出了何事?”林栖简单回了一句:“山寨有贼。”明筝一愣。
夏木一边应了一声,一边把手中的灯挂到灯架上。明筝只顾望着林栖和盘阳的背影发呆,被夏木一把拉进屋里。
青冥郡主已脱去外衣靠在软垫上,炕下的火盆烧的正旺,屋里暖洋洋的。青冥郡主一只手托着头,另一只手把玩着自己的头发,不经意地问道:“你们在外面说我什么话了?”
“回郡主,明筝姑娘说你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女人。”夏木笑着说。
“明筝,这是你的心里话?”青冥郡主淡淡一笑。
“是呀,我以前身边都是老的少的道姑,哪有你好看。”明筝说道。
“夏木,你去吧,你在我身边熬了几天,也不曾好好睡过一个好觉,今天有明筝陪我,你去睡吧。”青冥郡主吩咐道。
夏木一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是真不放心明筝,但看到青冥郡主催促她的眼神,她只好躬身一礼后,退了出去。
青冥郡主看见夏木走出房间,冷下脸看着明筝:“你把我比作什么?道姑?你是存心不想让我好是吗?”
明筝一愣,刚才还温柔似水的青冥郡主转眼就变了脸:“我,我没别的意思,我说的都是实话呀。”
“那你说,我美还是你美?”青冥郡主冷冷地问道。
“当然你美了,”明筝想了想,“大哥总说我像个假小子,我也没有你那么长的头发,美人都是长发,不像我这头发总跟刺猬似的,乱七八糟。”
青冥郡主扑哧笑了一声:“明筝,你真的很会讨人喜欢,是不是你大哥他很喜欢你。”
“那当然。”明筝毫不含糊地点点头。
青冥郡主面色一阵发白,她努力稳了稳心绪,说道:“但他还是答应了大婚之事,你难道不恨他吗?”
这次轮到明筝黯然失色,她愣怔了片刻,淡淡地说道:“大哥说这是他的宿命,他认命。”
“你难道就不恨我?”青冥郡主深邃地目光久久地望着明筝,她的目光时而执拗时而缥缈,语气虽然轻柔,但言辞却灼灼逼人,“我在你眼里不过是个废人,我知道你会武功,你一剑就可以要了我的命,不,不用一剑,我的身体根本不用你费多大力,你一掌便可以要了我的命,明筝……你还犹豫什么?”
明筝瞪着青冥郡主,听到她此番言论不由往后退了一步:“郡主,你在说什么呀,你为何要把我看得如此不堪?想想你的身份吧,你是狐族的郡主,是所有狐族人对未来的希望。为了救你出来,多少狐族人付出了生命,以前我根本不了解他们,如今我看到他们把你当神一样供在心里,你却说出这样的话?你对得起他们吗?”
青冥郡主一反常态突然闭上眼睛,可以看出她起伏的胸口,她面色依然苍白,嘴角嚅动默念着什么。
明筝站在一旁看着,如何也看不懂青冥郡主到底在想什么?她嘴里默默念的又是什么?对于这个迷一样女人,明筝只能敬而远之,她试探着上前:“郡主,若没有吩咐,我退下了?”
青冥郡主突然睁开眼睛,目露凶光,声音嘶哑:“明筝,别以为你说了几句好话,就可以糊弄我相信你。”
“那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呢?”明筝赌气问道。
“帮我做一件事。”青冥郡主冷冷地说道。
“何事?”明筝急忙问道。
“所有认识你的人,都说你聪慧学识过人,而且写了一手好字,”青冥郡主伸手指了下一旁木案上几个鹿皮包袱,“山庄看似铁通一般,其实也不安全,这几个包袱是那次大火中我父王抢出来的狐族的典籍,一直放在翠微姑姑身边,你把它们重新抄写一份,以防万一。”
“这个呀不难,我就去办。”明筝松了一口气。
“不急,我大婚时才要。”青冥郡主缓和了一下语气,“白天你要服侍我,你就晚上做这事吧,我睡觉轻,不喜欢被打扰,你就去外面暖阁抄写吧。”
明筝愣了一下,眼里噙着泪也不说话。
“怎么了?”青冥郡主抬眼看着她,“干不了?”
明筝咬住了嘴唇,狠狠心点了下头。
“那你下去吧,今晚上就去抄写吧,”青冥郡主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了。”
明筝走到炕边,抱起那几个鹿皮包袱,没想到那么沉,一下竟然没有抱动。明筝用力抱进怀里,转身就往外走,走得急,门口撞到了一盏灯,明筝狼狈地扔下手里东西,去扶灯盏,身后传来青冥郡主不耐烦的声音:“吵死了……”
明筝用裙角兜着那几个鹿皮包袱,一走出屋门,外面的寒风兜头就灌进全身,她冷不防打了几个冷战。门外角落一个黑影跑过来,是夏木。原来她一直没睡,操心正房里的事,看见明筝出来,急忙帮她抱住一个鹿皮包袱,刚才屋里的谈话,她在门外也听了八九不离十。
“明筝,我去向郡主求情,让你在屋里抄写吧,暖阁夜里是不生火的,岂不要冻坏了。”夏木忧心地说道。
“算了,”明筝忍不住眼里的泪扑簌簌掉下来,赌气道,“冻死倒好了,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