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崆锦是不得闲置的人,知道她不喜欢像花瓶一样被摆在教坊,黎傅借三个月后狩猎为由,让崆锦培训一群舞姬,作为开始的助兴表演,崆锦很理所当然的从进宫的伶人里边挑选适合的人,原本冷清寂寥的教坊如今站满了人,都是些妙龄女子,个个长得清秀悦目,看着让人爱怜,可怎也不及崆锦的万分之一。
崆锦在站的整齐的人群里绕了一圈,挑了十名相貌平平的女子出来,长得越美越危险,而在这宫中,平凡才是最安全的。
没有被崆锦选中的女伶很快的被安排出宫,回到本来的地方继续平凡的人生。
鸢抱着崆锦的横琴伫立在旁边看她对挑选出来的女伶进行编排,憨实的他看起来就像一尊石雕,除了眼睛偶尔眨巴几下,几乎不动的伫立着。
女伶们似乎都有点知道黎傅对崆锦的宠爱,生怕自己做的不好而丢了性命,在意着崆锦说的每句话,然而又因为这样的紧张感让她们总是犯错,反而什么也做不好,就连拿着丝带挥舞的动作也显得僵硬死板,更有女伶低垂着头,连看都不敢看崆锦,唯恐自己的庸脂俗粉玷污了这神仙般存在的人儿。
半天下来,毫无收获,崆锦并不生气,只是轻轻叹息,若她们克服不了自己对他的畏惧,这舞根本无法排下去,女伶们似乎听到了崆锦浅浅的叹息,齐齐的跪下来,恳求崆锦开恩,不要责备她们。
“你们起来吧,我没想过要责备你们,刚进宫会有些不习惯,无需太紧张。”崆锦转身走向鸢,一把横琴轻落在院前的石桌上,琴弦在风中微颤,瑟瑟的音律激扬回荡,随崆锦平放于上的纤纤细指而归于平静,调好了音,柔美的指拨过琴弦,悠扬漫长的音律在空中颤抖着散开,如同平静的湖面落下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层层的扩散,由深至浅,由急至缓,崆锦抬头,并不愠怒的看向十名女伶,“跟着音律走,想怎样跳就怎样跳。”
琴音悠然飘渺,如泣如诉,如丝如缕,似五月清明朦胧细雨,牵连了纷纷行人的相思;如严冬腊月漫天的雪,飘絮了苍茫无尽的寒;又似山林深处的深洞流水,激起万般清灵;宛若野火烧尽的燎原,散发着不可抵挡的气势。
女伶们随着这能让人忘乎所有的弦外之音,纵情的挥舞,这风中奏起的弦,每一次颤抖的回音都激起人们内心深处的灵,忘怀、忘情、丢弃了世间所有的畏惧、迷茫、欲念,只管与风中飘渺的弦音融为一体。
戴着金属面具的千寒坐在不远处的树上,静静地观察着抚琴长弹的崆锦,一身绣有牡丹花的白衣在风中飘飘欲仙,温润的眸半敛,凝视着琴弦上优美舞动的手指,几缕发如同柳絮飘飞浮动在那张美而不妖的脸上,几根做工精美的檀木簪贯穿过发髻,让人想取下,看看那一头的发丝否会如流水般倾泻而下。
如此赏心悦目的画面是被突然来访的玉妃破坏的。
琴上的一根弦随踏入门槛的玉妃而断裂,发错一声短促的破音,让崆锦不由得皱了皱好看的眉宇。
玉妃依旧笑得很有礼貌,有种深闺女子的尔雅气质,不知来着何意,崆锦抬头望了望,转而低头调试她的琴弦。
“小崆,怎么老躲开我,大家在一起那么多年,跟着同一个师傅,你这样对我好让人多伤心啊。”琥珀般漂亮的眼瞳盈动着楚楚动人的情怀,单独和瑾儿相处总觉得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尽管他认真时候的样子让人觉得莫名的压迫感。
“你又不是小孩,别老见人就扑过去。”崆锦无奈的用手按住瑾儿的头,撕开像牛皮鲜一样贴着她的瑾儿,突然间便想起了继风,那个见到她也很喜欢这样粘过来的男人,粘人这一点,继风和瑾儿倒是很像,于是情不自禁的,一抹淡如清风的笑意便从崆锦的唇边溢出,让瑾儿看得一阵发愣,很少见到崆锦笑,所以才觉得难得,因为这样的难得,瑾儿几乎忘记了对白的看着崆锦。
“小崆,你笑起来很好看。”
“我没笑。”崆锦收敛起淡如清风冷若止水的浅笑,进了教坊内坐下来细细饮茶,瑾儿也跟着进去,不知道此行是为了叙旧还是有其他目的。
“小崆,喜欢一个人要怎么办?”细细地声线有些童稚的味道,却认真的很。
“你想怎么办?”崆锦反倒问了回去,瑾儿和崆锦一样的年纪,花一样的少年,有喜欢的人也很正常,只是崆锦向来不过问太多,对瑾儿喜欢的对象也并不在意。
“当然是想娶回家。”
“那就告诉她,你喜欢她。”杯沿落下轻薄的唇,细抿了一口茶水,崆锦说的风轻云淡,“想娶她,是否愿意跟你走。”
“可是如果我喜欢的人是当今皇上的妃子呢?”瑾儿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差点没害崆锦杯茶水呛死,全然没有察觉到崆锦已经黑了一半的脸色,瑾儿苦恼的努努嘴,“小崆,我喜欢上了云妃娘娘,可是她还是个姑娘,只是挂了个名号,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喜欢下去,可是已经喜欢上了,整天都能见到,又不知道该不该放弃,小崆,你在想什么,你有在听吗?小崆?”
“瑾儿,你不该喜欢黎傅的妃子,以后再也不要跟她有交集,对你没好处,没结果的。”冷漠的语调如碎裂风中的冰,能在肌肤上割出一道道娇艳鲜红的痕迹。
“小崆,你喜欢过别人吗?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就算知道不对,就算知道没结局,可喜欢上的事实却不会因此改变。”
瑾儿的话语带着淡淡的忧伤,琥珀般好看的眸子微微低垂,或许一开始他就知道跟崆锦坦白会被一口否决,因为他知道,崆锦是一个那么理性的人,任何事都能把握到刚好的尺度,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好的,可是,当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不管理性多么的强烈,还是会被喜欢的这份感觉冲垮。
崆锦不禁颤了颤,或许她根本没有资格评论瑾儿喜欢谁,她也为了继风曾经疯狂过,或许一直都在这样的不受自控中,有些人,喜欢上了,便是难以割舍。
“瑾儿,如果有可能,带着她离开皇宫,过你们的生活,这是我唯一想对你说的。”
“你不责备我?”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如果错,那也不是你的错。”崆锦摇摇头,算是对瑾儿的默许,瑾儿眉飞凤舞的扑向崆锦,欢喜的在她脸上啄了一下,随即告别离去。
崆锦看着那抹深蓝的背影浅浅的叹息,今天让她叹息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