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对望,空气里一片别样的气氛,一股莫名的情绪也似乎随同那视野的流转在心头翻开了涟漪,点点穿荡,层层渲染,似那死水里一丝微澜,长久不息。
伊语淇只觉着心神倏然一晃,整个人也似乎因这心情的攒动而莫名现出了某类紧窒情绪,而那层看似狭小而几近忽略的力道也近乎是冲开了她心中固守的房笼,心情是矛盾的紧。
她只在这一刹那间便生出了动摇的思想,论说这蔺子衿款款深情的眸光是比那周翰还更妖异的。
何况蔺子衿那神情是教人一生也实难忘却,是板起脸面,以极为严肃却也十足讨喜的眼波盯视着她,就仿佛一眼便就透彻了她心底潜藏的思维——读懂了她女儿家的心声。
“他这无赖,又要使甚手段……”伊语淇不由地干咬了嘴唇,双手也很不自觉地绞弄起了身前的花丝桌布,那神情与样貌,是一派芳龄正好的娇态。
这些年时,她借由无尽的烦累来消脱心灵的苦痛,事业自然是有了使人欣慰的成效,可爱情一头却十足落下了,何况她原本就与那男女间的感情事不甚擅长。
而如此耽搁倒更使她的情商与同龄人有了鲜明的落差,单说感情一块是仍旧停留在了那时青涩的年龄!
只唯独值得称道的是,因她常与歆瑶混迹一处,面容也还算有了较好的保养,乍一看时倒还挺像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哩,而若是她再将那一派干练的风采拿去,只说是芳年十八也无会有人多作质疑。
的确,女人是太需爱情的呵护与滋润了,哪怕是一朵生刺的玫瑰也还向往着春天与阳光的芳芬,而只作孤芳自赏可确是委屈了些!
就在她沉思时,子涵是似乎觉察出了她的异症,可也未曾打扰,只一面往嘴里塞食着干果,一面贴近了观赏着她这难能显现的娇态,俨然是让那蔺子衿熏染出了几分“流氓”的姿态。
“咳……”一声轻咳!
不晓得是周翰亦或是谁乱吭了一声,她倏地就回了心神,只猛然立直了身子,绞动的双指也匆忙归回了原位,是一派手忙脚乱的窘样子。
也恰是这个间档里,她很不经意地往蔺子衿那端猫了一眼,他那时正板着脸面吃着茶水,可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怎的,他竟忽的抬起头冲她眨了下眼睛,眼波里尽是调弄的情绪,可还不待做甚她反应,又没事人一样显露出一派漠然而又高高在上的冷面孔,委实可恨!
伊语淇只瞬间便就有些生气了,是觉着自个始终被那自大狂看个通透,也始终是被他打压和耍弄在股掌之间!
她是不愿再与他有过多纠扯的,只默默把身子挪移开,将目光注意到餐桌上头,此刻,不大的桌面上已然铺就了各色花样的菜品,不单摆置规整、色香味俱足,也还一派高端喜庆的样子,只看着便就让人徒生欢喜。
子涵这个小馋嘴只怕早便有些心动了,一面忙为她摆弄着餐具,一面很是欢喜地问:“嫂嫂,那道五颜六色、摆置规矩的菜肴是什么名头?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呢?”
伊语淇还未张口,周翰便就很是贴心地为她作了回应,“那叫心有灵犀!”不知是解围还是故献殷勤。
心有灵犀语出李商隐“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是个传承千载的爱情名句,多是在说彼此的心思皆可心领神会,雅致的很,在此番情境里也着实应景!
闻言,伊语淇不由地瞧了周翰一眼,此刻他唇角微翘,略有妖媚的脸面上浮生出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是决计让人猜测不出心思的。
而子涵却似乎没她这般好心情,只抛去了嗔视的眼波,愤愤地说:“又没叫你搭腔,你乱说什话!”她那一副不够浑正的地方腔可委实可喜。
伊语淇自是晓得子涵是因那自大狂的缘故,才总也对周翰没什好脸色,可她也十分明白周翰可是个足以应酬各类女人的主,他今日定然会为她拉拉场面,而他的回应也确是没教她失望,“小妹妹,莫非你还不知我是你语淇姐的资深代言人?”
伊语淇清楚地觉察到,子涵是忽的就有些气恼了,她愤愤地说:“谁是你小妹妹?何况你也不比我大上多少!”那娇嗔的样貌可比她当初还有几分计较。
闻言,伊语淇与蔺子衿同是微笑着不言语一声,只默默关注眼下的情形,就似乎同是在心下揣摩着饭席中的微妙;
而伊语淇能够感觉出,蔺子衿确是比以往收敛了太多,是少了许多张狂与棱角,总归是成熟且稳重了一些。
只是连她自个也未曾料想有朝一日会与他同桌共餐,更不曾料想自个也还会很有闲心在时时留心他的变动。
为此她百般思索也不明就里,也只将缘由归纳为——兴许今日的种种触及了她心底那莫名的情愫,也兴许是多年未曾得见,好奇之心掩饰了那曾经对于他的恼恨。
所以,到的此番情境就是她也区分不出究竟是恨他多些,还是什其余的情绪多些。
“我不与你说了!”
子涵在与周翰一番争辩后,也就悻悻地闭住了嘴巴,只把心头的气愤往这餐桌上转化,拿起竹筷便就一通好耍。
周翰确是位气死旁人也不偿命的主,即便子涵使出看家本事,也还是敌他不过!
这倒使伊语淇不免感慨周翰的才思敏睿以及那周旋女人的风流手段。
她原是在心中默默做些揣度,哪曾想周翰竟很有几分得意地投来魅惑的眼波,那神情俨然是有邀功之意,“语淇姐,你好生等着吧,以后这饭你是有得请了!”
而她就默默地回之以微笑,欣然认栽!
不过,似乎他们这般眉来眼去的行为是被蔺子衿觉察到了,那厮竟一副板起脸面徒生闷气的样貌,他原就古铜肤色,在此情此景下可着实黑沉了些许,倒像极了常年拾烧柴禾熏染的黑锅底!
委实解恨!
伊语淇不知怎的,只瞧见他这般兀自气愤的样子便就没来由地生出一丝窃喜,只恨不得他的脸面更黑上几分,那样方才“痛快”!
可蔺子衿终归不是位“善解人意”的角儿,未几,他就一边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俯视做派,一边又擒住竹筷给子涵夹着物什,阴阳怪气地说:“子涵,多吃些!可不能只顾苗条!”
讲话时,他还十分有心地将那“苗条”二字拉长了许多,好似在有心提点着什么!
伊语淇忽然就有几分不乐意了,是那言语之中暗含的讥讽惹火了她,毕竟明眼人都会明晓那里头的深意——无非就是嘲弄她不如子涵身材娇美!
可她当着众人的面前也不可平生了怒火,否则可不是入了他的“算计”!
故而,她只得暗自忍耐闷气,也幸是周翰有许多眼力劲,在那蔺子衿极力引诱旁人眼球的时候,周翰也很是贴心地夹来一对鸡翅,说着,“语淇姐,给,你最爱吃的!”
尽管她并非对鸡翅情有独钟,可也强颜欢笑说:“还是你有心。”
她有意将那“心”字拉长了许多,也还很暖心地给了周翰完美的回赠,不多时间里也就现出了很是滑稽的一幕,子涵与蔺子衿一方互夹菜肴,而她与周翰两人也是礼尚往来。
其实,她还是有几分开心的,至少这行为、这言语是对那自大狂最好的回馈。
原本双方是势均力敌、各有输赢,直至子涵出了巧招,她与周翰才有了败势,只见子涵的大眼睛骨碌碌一转,便就发出嗲声嗲气的声调来,“哥哥,我要你来喂我!”
那神色那腔调可无比具有挑逗性,何况她还如此娇俏可人,甭说男人哪怕是伊语淇自个也觉着心是瞬间被人溶化了!
她在讨人欢喜这一块确是比不得子涵的,何况她也不可拿出一派可怜兮兮的姿态央求周翰来喂自个!那类话语甭说是脱口了,哪怕周翰真是夹住了饭食往她嘴边递送,她也绝计不会去接住的,哪怕是有做戏的缘由!
她忽的又有些闷闷不乐了,只觉着在方才的博弈里是未曾敌过那自大狂,只暗自夹住自个寻日里最喜吃一道菜往嘴里送,是有几分恼恨和不甘的情绪的。
她犹还记得在那段不经世事的年岁里,每每与蔺子衿往外头吃饭,那厮总也很是无赖地叫她去喂,哪怕是一串最廉价的糖葫芦也总能吃出别样的心情。
虽则那时的她是总也没好心气地往他嘴里硬塞,亦或是趁着四下无人方才往他嘴里去掖送,可那段青涩的回忆却总是附带着非凡的魔力给予她心情莫名的冲击。
而时至今日,那画面中曾经相亲相爱的男女早便成了互相攻讦的对头,也只还比陌生人强些,是有几分讽刺,更多的也还是感伤情绪!
短暂的失神,整间雅阁便又陷入了短时的岑寂,空气中是有了那么许多不适的气氛。
兴许子涵也意识到了方才的过火,只连忙贴靠过来,一边欢喜地把她揽住,一边可怜八娇地夹了菜送递过来,很讨喜地说:“嫂嫂,我哥给妹妹夹菜,我给嫂嫂夹菜!嫂嫂,你可不会生我的气了吧?子涵可不是白眼狼呢!”
“怎么会?”
伊语淇微笑着说,心中也免不得有几分复杂的症状,她确是在思索——自家哥哥喂自家妹子算些什么?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呢,何况子涵也真心讨人欢喜!更何况她与他是有着血缘牵扯的真兄妹!
不知为何,只想通了这些,她心中没来由地舒坦了许多,连她自个也是莫名所以,只恍然回神时偷偷在想,“刚刚……不会是吃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