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宋书晨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摆出悲伤的表情，他只是镇定地几步上前，迅速地跪了下去。

干净利落的动作，仿佛在四周带起了一阵凛冽的风。

秦颂的声音不疾不徐，朗声道：“微臣参见皇上。”

高鹏宇抬手说：“免礼，平身。”待秦颂站起来后，他又问，“尔等此去，可有二十年？”

秦颂低头道：“回皇上，臣等于启鸿昭七年离京，距今已有二十一年。”

“二十一年……”高鹏宇闭了闭眼，将一位帝王的惆怅都刻入到这四个字里，“郸卿临终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听闻皇上问及郸子赟，秦颂呼吸一顿，眼眶微红，但他很快就哑声回答：“郸大人说，此生幸不负陛下所托。”

这句台词的处理上，他把声音压低了，后半句放得缓慢而郑重，吐字清晰发音沉稳，没有半点哭腔。

可是与他对戏的高鹏宇却能感受到，宋书晨只想把郸子赟的遗言转达给自己，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的杂念。

他在做减法。

意识到这一点，高鹏宇有些吃惊，诧异于一个新人敢采用这样的表演方式。

只要敢豁出去，外放表演是相对更为讨巧的处理方法，就像之前试镜的那些人一样，他们哭得情真意切，也顺利渲染了故事的悲壮元素，但是却得不到田自明的欣赏。

因为此时的简乐已过而立之年，他很清楚自己此时此刻，孤独地站在大殿之上，是在做什么。

他的难过显而易见，但他必须压抑住，他不是来向皇上表示自己有多哀痛的。他是要代替所有没能回来的人，告诉面前的这位九五之尊，他们完成了使命。

他要让世人知道同伴的伟大，而在这个前提之下，他个人的痛苦微不足道。

试戏结束后，高鹏宇拍了拍秦颂的肩，制片人也有些迟疑，拿不准哪种方式更好，于是一群人都看向了田自明。

田自明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第一段的时候，你对郸子赟的态度有点随便，怎么考虑的？”

秦颂说：“我看许多书上都写，文官和武官向来不合。简乐或许听他父亲提起过朝堂上的争辩，在潜移默化里有些反感郸子赟这样典型的书呆子，所以也不想过于讨好他。”

田自明不置可否，只说：“你眼睛有点红，站过来点，我看你到底哭没哭。”

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秦颂在笑声中靠近了一些，他的眼睛还泛着红，目光却很清澈，一点哭过的迹象都没有。

这下连田自明都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宋书晨对表情的掌控能如此精准，情绪已经到了要流泪的临界点，却在说了大段的台词后，还能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

制片人在旁边好奇地问：“你多大了？”

秦颂回答说：“二十二。”

“很难得。”制片人说。

田自明没有接这句话，只是对秦颂说可以了，然后示意他出去。

一打开门，门边的几个人都迅速闪开，自动地给秦颂让出一条路。

秦颂：“……”

居然还有人扒在门口偷听。

不怪大家好奇，毕竟他是今天所有人里，第一个试完镜后被田自明叫住聊了几句的。

之前还踌躇满志的陈畅脸色也不好看，冲身边的助理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田自明的习惯在演员之间早就流传开了，他对你有兴趣，才会和你多说几句话。陈畅的表演虽然获得了不少人的认可，但显然没能得到田自明的青睐。

等所有人都试完镜后，田自明很快就出来公布了结果。

陈畅失意地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路过秦颂身边时停下脚步，看着这位比他们都要小几岁的演员。短短几小时以前，他对陈畅而言还不足以构成威胁，可只不过一场试镜过后，从此这人就能搭上田自明的顺风车飞黄腾达了。

做演员就是这样，拿到了好资源一鸣惊人，拿不到的只能继续等待下一次机会。

陈畅倒也不记恨什么，田自明的选择结果不是他能置喙的，只是心里始终有点嫉妒，最后也只能勉强笑了一下，就当是恭喜过了。

等到陈畅上了车，看着田自明工作室的大门在后视镜里缓缓合上，他才猛然惊觉到什么，向助理询问道：“宋书晨什么时候出道的？”

助理腾出手在网上查了一下：“好像就去年上半年。”

还不到一年而已。

陈畅明显哽了一下：“……什么怪物啊。”

通过试镜的消息，很快由王海转告给了吕妍，她再三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打开邮箱把最近收到的几封邮件过了一遍，打了一个内线电话到副总办公室。

几分钟后，走起路来脚下生风的吕妍推开办公室的门。

她是过来讨论广告资源的。

自从宋书晨红了之后，流露出合作意向的广告商也不少，许多人都想趁着他的身价猛涨之前先签下来。

吕妍把笔记本里整理好的信息给副总看：“目前就是这几家，条件也还可以，但我希望能再等一等。”

这位副总是负责主管艺人部门的，他看了看说：“但宋书晨毕竟才出道不久，你想帮他争取更好的广告也难，而且他后续的影视资源一直没有动静……”

可能不能拿奖，归根结底要看评审的喜好。

最糟糕的结果是，奖没有拿到，作品也跟不上，那反而不如趁着大家对他有新鲜感，赶快谈个好价钱。

吕妍嫣然一笑：“这还用你说？”她扬起手中的手机，“刚刚才来的电话，田自明的男二。”

“……”

副总顿时哭笑不得，敢情这人是手里拿了一张好牌，就等着这会儿亮出来炫耀。

“行了行了，瞧把你能的。”

他故作严肃地挥了挥手，结果一下子没崩得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回忆起宋书晨在他办公室里签合同的场景，好像才没过多久，转眼间他居然就已经能和田自明合作了，这要是万一再拿到了最佳新人的奖杯……

真是前途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