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刚过，秦颂就醒了。

酒店的遮光窗帘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室外的晨曦，他睁开眼适应了很久，才隐约能看清昏暗之中的房间。

眼睛又干又涩，秦颂坐起来，从电视柜下的便携冰箱里找出了一瓶冰好的矿泉水，用毛巾裹着敷眼。

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眼睛是红肿的，因为他哭过了。

秦颂抽了抽鼻子，梦里被冤枉后的委屈劲还没散去，连带着属于宋书晨的那份戾气都还累积在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个梦是跳跃而不连贯的，但已经足够令秦颂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猴子为了报复贺景南，从学校老师那里，打听到了他就读于哪所大学，然后就把偷拍的照片发到了学校论坛上。

宋书晨诧异于猴子居然这么小气，也瞧不起他用这种阴暗手段报复的行为，不过他和贺景南原本就没什么交集，也没去关心这件事造成了什么后果，平时继续跟猴子勾肩搭背地浪，只是心底注意着没有再对猴子推心置腹。

一个多月后的某天，宋书晨脚踏几条船的风流事迹闹大了，父母在家长会后，被请到年级办公室里，听班主任教训了半天，回家后气不打一处来，决定好好地进行一次家庭谈话。

班主任对父母说了什么，宋书晨并不知情。直到父母在痛诉他的风流债时，才从一句“那个姓杨的小姑娘，人家拒绝你那么多次，就是不想被你带坏了”中，隐隐察觉出，这一笔笔的罪状里，竟然还夹带了诬告的成分。

“是杨妮娜追的我。”宋书晨很不服气。

他妈妈气得发抖，说：“杨妮娜都说了！不听你的就要叫外面的混混来打她，跟你出去唱个歌还对人动手动脚。你才多大啊？就敢做出这种事来？”

宋书晨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杨妮娜被查出早恋的事，一时害怕就把罪名全推到他身上，把自己塑造成了被班里的不良少年欺负的弱势形象。

他冷冷地看着父母，知道自己向来品行不佳，这会儿已经被板上钉钉地认定为罪魁祸首，中二期的叛逆劲就上来了，懒得多加解释，板着脸甩出一句：“滚你妈的爱信不信。”

身为一家之主的宋晋生气了，说：“怎么跟你妈妈说话的？”

“我就这么说话。你们都认定是我干的坏事了，还假模假样地谈什么啊，”宋书晨梗着脖子冲他爸吼，“有本事打我啊！”

换了别的被打过的小孩儿，可能都不敢这么跟父母说话，然而宋书晨从小被溺爱着长大，除了在外面打架以外，还没在家里享受过挨打的待遇。

于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下一秒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他妈妈一看也吓到了，正要拉住宋晋，丈夫却怒从心起，觉得这儿子再不打就真的长歪了，握紧拳头就揍了下去。

宋书晨一开始被打懵了，反应过来后怒不可遏，热血上头什么也顾不了，转身就跟他爸扭打了起来。

结果就在一片混乱之中，宋书晨打红了眼，看到有人过来拉住他的手，想也没想抓起一把餐椅反手就砸了下去，然后听到了一声惨叫，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人，好像是过来劝架的妈妈。

这次短暂激烈的父子互殴，以当妈的手腕骨折送进医院划上了句号。

秦颂放下矿泉水瓶，有一下没一下地拿在手里抛着。宋书晨的母亲住院这事他之前就想起来了的，只是或许考虑到家丑不可外扬，全家人对外统一了口径，都说是不小心摔的。

现在想来，可能只有对多年好友的沈芷荷一家，他妈妈才忍不住吐露了心声，告诉了他们是被儿子打的。

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和贺景南无关，然而与此相对的，贺景南保研名额被取消的事，也至始至终与宋书晨无关。

哭红的眼睛还是没能完全消肿，秦颂借着镜子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眼底还有一些黑眼圈，应该是没休息好造成的。他也分不清昨晚到底是做梦了，还是半梦半醒间想起来的回忆，只是暗暗想着，可能是冥冥之中，宋书晨的灵魂听到了他的心声，终于帮他把这部分的空白记忆补上了。

秦颂叹了口气，他发现自从跟梁逸吵架后，这才短短几小时，他就一直在叹气，好好一个当红小生，活得跟个郁郁不得志的老年人一样。

思来想去，秦颂决定还是通知梁逸一声，便拿出手机把前因后果全部发了过去。

这会儿时间还早，梁逸可能还在睡觉，秦颂盯着没有回复的微信界面发了会儿呆，然后就听到王海来敲门的声音，提醒他该出发去拍戏了。

到了拍摄现场，秦颂时不时地拿出手机来看一眼，直到他化好了妆，梁逸也没有回复。

可能还在睡觉吧，秦颂安慰自己。

到了拍摄时，秦颂难得的有些心不在焉，虽然台词动作都接上了，可是情绪的表达总是不够到位。又一次ng后，田自明黑着脸把他叫了过去，从角色设定说到剧情冲突，再从肢体语言说到微表情变化，其间掺杂着诸如“要是还拍不好，今天你就别拍了，坐在这儿看看别人怎么演”的鄙视之词，直说得秦颂心中羞愧不已。

不过也好在有田自明这一通说教，秦颂很快就收了心，暂时把梁逸抛之脑后，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这一天秦颂的戏不少，除了吃饭的时间就没能休息一会儿，等到当天的夜戏都拍完了，剧组才通知他可以回去休息了。

初春夜里气温陡降，秦颂刚下戏，王海就把准备好的大衣递了过来。

秦颂把大衣披在身上，往化妆间边走边问：“我手机响过吗？”

“没有，怎么了？在等电话？”王海问。

秦颂心想不可能吧，然后问王海要来手机，打开微信一看，梁逸竟然还没有回复，微信里他早上发出去的几段话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等不到一个回应。

王海往前走了几步，发现秦颂没跟上来，一回头看到他站在屋檐下，拿着手机失魂落魄的样子，跟只被抛弃了的流浪猫一样。

这不禁令他想起了一个表情包。

弱小，可怜，又无助.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