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恢复记忆后,秦颂因为对贺景南的留意,而无数次在脑海中努力记住了他的长相,这会儿他还真认不出来。
不仅是因为贺景南长相平庸,还因为他此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额头上还肿起了好大一块,明显是被人给打了。
“我这儿还有客人呢,有什么事晚点再说。”店里响起了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
秦颂寻声望去,发现一个咖啡店店主模样的女人,不耐烦地朝贺景南摆了摆手,像是准备把他赶出去,然后女人转过头,看起来是打算招呼新进门的客人,结果她的目光刚落到秦颂身上,就顿时迟疑了起来。
从宋家出来后,秦颂已经戴上了口罩,但离得这么近的距离,他也不敢确定会不会被认出来。
果然,女人盯着他看了几秒,就问:“您是……宋书晨吧?”不用等秦颂点头,她又上下打量了几眼,说,“我租下这店铺的时候,房东就说宋书晨以前就住隔壁小区,原来是真的呢。”
语气并不热忱,不是有些小姑娘见到秦颂时会整个人泛起粉红色泡泡的兴奋,这明显是一位对娱乐圈不感兴趣的普通妇女,更何况此刻旁边还站着个贺景南,她没心情感受店里来了个小明星有多值得激动。
秦颂有些尴尬,这女人显然和贺景南认识,店里的气氛透露着诡异的不和谐,就连原本坐在卡座里的王海,此时都保持着一个想起身又不敢起的突兀姿势。
贺景南看了秦颂一眼,嘴角就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平淡的五官硬生生地勾勒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哟,荣归故里啊。”
这话明显是冲着秦颂来的,秦颂如今知道了他和宋书晨之间的误会,大概也能猜到贺景南正在丢人的时候,突然被自己撞见,肯定心里不痛快,便也没往心上去,只是冲他微笑了一下,就当是打过招呼了。
贺景南的嘲讽被女人听见了,她突然就拔高了音量,尖锐的嗓音刺得秦颂耳膜发疼:“少在这儿阴阳怪气的!你干的那些丢人事情,爸妈到现在都抬不起头,你还……”
这眼看着就要上演家里长短了,王海把心一横,一咬牙索性站了起来,说:“大姐,您有什么家务事回头再聊啊,我、我先把单买了。”
王海是打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秦颂却想,难得能在淮城遇到贺景南,或许是个让他们解开误会的好时机。
不过就算他再不懂人情事故,也知道不能站在这里,就跟个二愣子似的和贺景南开始聊天。眼看着王海已经付完帐往门这边走,秦颂有些迟疑地看了贺景南一眼,正想着要怎么传递出想谈话的信息时,对方的目光已经牢牢地锁在了他身上。
然后他就听到贺景南说:“行,你们不想见我,我以后也不来给你们添堵了。”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超过王海,从秦颂身边经过,一抬手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秦颂连忙跟了出去,眼看贺景南还没走远,便出声叫住了他。
如果梁逸在场,一定会制止秦颂,因为这种场合对于贺景南这样的人来说,是很没面子的,他刚被一个疑似亲人的人,当着大家的面从店里赶走,而且谈话中还明显透露出了和家人不和睦的信息。自视甚高的贺景南,此时恐怕不会愿意和人再有接触。
可惜秦颂只能领悟到浅层的给人留点面子。
眼看贺景南站在了原地,他几步跟了上去,关心地问:“你的伤不要紧吧?”
王海刚从店里出来就听到这句话,顿时两眼一黑,觉得这傻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书晨,差不多该去机场了。”王海小声地说着,并暗暗祈祷对方能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王海知道《恋爱攻略》时期,这两人之间有过不愉快,他原本已经发了短信叫秦颂别过来,结果时机不巧,消息刚发出去,秦颂就已经进来了。原本想着,虽然撞见了,但他们只要假装没看到这一幕就行了,谁知道这个平时看着还挺聪明的人,立刻就犯起了傻。
贺景南冷笑一声,没去管王海的存在,只是冷冷地看了秦颂一眼,说:“原来你们这些小明星,还这么爱管闲事的?怎么,你总算想起我是谁了?”
秦颂歉意地笑了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会儿是工作日的下午三点,附近行人不多,但总归不好大喇喇站在街上聊天,便问:“贺先生现在有空吗?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谈一下。”
贺景南不置可否,见他没有反对,秦颂左右看了看,想起这条街商铺后面,有一个旧花园,里面有个被假山挡住的亭子,应该没什么人会去。
和王海打了声招呼,秦颂带着贺景南避开路人,穿过花园走进了亭子里。
贺景南点了根烟,问:“你想和我说什么?”话音未落,嘴里的伤口就被香烟刺激到了,“嘶——”
秦颂不放心地问:“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吗?”
“被我爸揍了,好不容易回一趟淮城,连家门都进不去。”贺景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平静地回答道,接着阴沉地恶意反问,“你倒是能回家,不过家里没人了吧?多可惜啊,你爸妈永远看不到你现在有多成功了。”
他知道宋书晨的父母去世了。
这件事并没有公开宣传过,能让贺景南发现,说明他确实在私下里关注着宋书晨的情况。
上次见面时,贺景南表现得游刃有余,一步步地设计着,今天却显得有些着急,像是恨不得能立刻把宋书晨刺激得失去理智一样。
秦颂想,这应该跟贺景南的家庭关系有关,回到淮城这个让他遭遇了重大打击的地方,触景生情之下,使得他失去了原有的沉稳。
再一联想咖啡店里那个女人说的话,他猜到了一个答案。
秦颂问:“你和家里的,是因为……学校论坛那件事吗?”
贺景南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道凶狠的光。
性向被曝光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不仅是失去了保研资格那么简单。贺景南的父母都是思想封建的人,发现儿子喜欢男人后怒不可遏,在经历了一次次的家庭争吵后,贺景南终于被赶出了家门。
虽然他总在采访里说自己是主动到燕都追求事业,可事实上,他是无路可走之下,才不得不远走他乡。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面前这位始作俑者,居然好意思在他面前主动提起这件事。
贺景南把烟头扔在地上,用皮革狠狠地碾压了几遍才问:“所以呢?你是来跟我道歉的吗?”
“嗯。”秦颂说,“对不起,那时候我如果能阻止猴子就好了,不应该置身事外,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贺景南眯起眼睛看着秦颂,一边分析着他话中的含义。
“你是说,照片不是你拍的,也不是你放的?”贺景南问。
秦颂点了点头。
空气安静了片刻,直到一阵风吹得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时,贺景南才重新出了声。
他挑起眉毛,拉长了脖子想摆出审讯者般居高临下的模样,说:“宋书晨,你以为我会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