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白昼短了很多,五点不到太阳已经隐去大半,一大片被烧红的云朵在空中漫无目的的孤寂飘荡。青邙山起了浓重的雾气,在遮天蔽日的松林上笼起一层纱帐,松针上隐隐挂起了水珠。
徐长卿若有所思的看着天,沉思了半晌,突然惊诧的说:“不对啊!据哥了解,‘冤孽血莲’应该出现在怨气很深、杀气很重的地方,而且它的生存条件十分苛刻,必须要有足够强的怨念才能维持自身的形态。青乌观这种道教圣地怎么可能出现这么一个怪物?”
“对于这一点,小道也十分诧异。为此,小道特意查过青乌观的观史和九溪各地的地方志,也没有找到青乌观发生过凶案或者闹鬼的记录。而且,民间坊里也没有这方面的传闻。”掌门老道捋着花白的胡子,深沉如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他们俩说了半天,我一句都没听懂,于是碰了一下徐长卿的胳膊,问道:“你们说的‘冤孽血莲’到底是什么,不会又和我扯上什么关系吧?”
“嘿嘿,这次还真和你没关系!”徐长卿放肆的大笑,然后解释说,“哥跟你说,这个‘冤孽血莲’其实就是由怨气和不甘长出来的不完全的怪胎。”
“不完全的怪胎?”我疑惑着重复了一遍。
“对!意思就是完整的人都是有头有身子、有胳膊有腿,但‘冤孽血莲’不一样,它只有一个头颅,而且都是从血水中长出来,看起来就像一朵从水里开出的莲花。”徐长卿继续解释。
他的形容非常有代入感,让我情不自禁的想到一个扭曲的头颅泡在血水里的场景。恰好这个时候,一波冷风吹到身上,我感觉小腿的寒毛不自觉的张开了。
“师叔祖说的很对,但也不是每一个受冤而死的人都能成为‘冤孽血莲’。‘冤孽血莲’的形成有十分苛刻的条件,死去的人要受到足够的*,而且本身要具备特殊的血液体质,也就在现在我们常说的‘熊猫血型’。小道修行六十多年,游历名山大川无数,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冤孽血莲’!”掌门老道平视着我,缓缓补充。
“那本叫什么《三茅祖师功能录》的古书上就没有记载怎么降服‘冤孽血莲’?”我问掌门老道。
“卫道小哥儿果然心思缜密!古书上的确记载了降服方法,但语言晦涩难懂,而且因为是后人整理编纂,难免会加入一些个人臆测,所以记载的方法未必有效。而且,小道隐隐感觉这一次出现的‘冤孽血莲’要比古书上记载的厉害很多,就算三茅祖师在世,也不一定能轻易降服的了她。”
掌门老道依旧慢吞吞的回答我的问题。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我隐约看见他的两颗枯黄的门牙间挂着一抹血丝。
徐长卿看天看累了,用手揉着脖子,刚想说些什么,南方天空中突然一声脆响,接着炸出一朵五彩的焰火。
我看了看焰火升起的方向,惊奇的发现那里刚好是无为禁地所在的方向。
“不好,出云子师弟出事了!”掌门老道大惊失色,忍不住脱口而出。
“什么情况?”徐长卿问。
“师叔祖有所不知,刚才天空中的这个焰火信号是小道和出云子师弟约好的求助信号。以小道对师弟的了解,不到万分危急的时刻,他是肯定不会放出这个信号的!”掌门老道恭敬的向徐长卿解释。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救人!”徐长卿低吼一声,背着沉重的登山包,率先冲了出去。
我和掌门老道奇怪的对视一眼,也赶紧跟了上去。
我们跑的很快,不到五分钟就赶到了无为禁地。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晚来了一步,等我们赶到,出云子已经横尸躺在葫芦地里,眼睛暴突出眼眶,表情痛苦狰狞。他的裤子已经被撕烂,下体血肉模糊。在他的脖子上有一个巨大的血洞,鲜血流了一地。
这种惊心动魄的场景对我的视觉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我的胃里一阵翻腾,早上和中午吃的饭全都毫无保留的吐了出来。
“咦?这张封门符咒贴的好好的,你师弟是怎么进去的?难道无为禁地还有其它的入口?”徐长卿用手抚摸着木门上的符咒,疑惑的问掌门老道。
经徐长卿这么一提醒,我也意识到了事情的诡异。我面前的那扇木门是无为禁地的唯一入口,但它现在却是好好的关着的,上面的符咒也没有丝毫的破损。在木门的两边,是用一整棵一整棵荆棘木围起来的高大栅栏。我仔细查看了那些栅栏,发现它们也没有被人为破坏过的痕迹。
掌门老道沉吟了半晌,揣测着说:“小道和出云子师弟达成过共识,在没有把握诛灭‘冤孽血莲’的时候,是万万不能踏进无为禁地半步的。而且当日小道和师弟都见识过这个‘冤孽血莲’的可怕,按常理讲,师弟也不会主动闯进无为禁地。还有这木门和栅栏都完好无损,也有力的证明了师弟并未主动进去。”
“你是想说出云子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俘虏进去的?”经历了之前的种种怪事,对于未知的事情,我再也不会一贯持否定态度了。
“还能有别的合理解释吗,卫道小哥儿?”掌门老道反问。
我想了想,默默的摇了摇头。
徐长卿抬头看了看荆棘木栅栏,问道:“出尘啊,你们用这种老式的栅栏围住无为禁地,能拦得住游客吗?”
掌门老道没想到徐长卿会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愣神了两秒才开口解释:“师叔祖多虑了,这种荆棘木是青乌观后山长出来的特殊品种,它们的结实程度甚至比钢铁还高。而且这面栅栏高达三米,栅栏上又长满了树刺,普通游客是不可能翻越过去的。”
“那如果是不普通的游客呢?”徐长卿看着掌门老道,伸手指了指自己,“比如哥!”
掌门老道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一抹诧异,慢吞吞的说:“小道不明白师叔祖的意思。”
“这样呢,明白了吗?”徐长卿说完,纵身一跃,身体在空中如蛟龙般翻转,越过荆棘木栅栏,轻轻落到了无为禁地里面。
我还是第一次在武侠剧之外见到这么厉害的轻功,嘴巴吃惊的张到很大,差点忍不住鼓起掌来。
掌门老道也有些许的吃惊,但他的表现却出奇的淡定,只是轻轻的点头,称赞一句:“师叔祖好俊的身手!”
“那当然,要不怎么当你的师叔祖!”徐长卿傲娇的甩了甩头发,又轻飘飘的从栅栏里面飞出来,再次问掌门老道,“现在明白了吗?”
“师叔祖的意思是说,出云子师弟自己飞进去的?”掌门老道反问。
我看着三米高的栅栏,说什么也不敢相信下午见到的那个清瘦的道士能自己“飞”进去。
“飞进去?出云子也能飞进去?难不成你们青乌观的道士都会‘梯云纵’?”我难以置信的问道。
“卫道小哥儿说笑了,道派轻功是一门极难修炼的功夫,整个青乌观内,也就只有小道和出云子师弟才能施展。”掌门老道说的很平淡,但我还是从他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隐藏不住的骄傲。
当然,在这个物理规律束缚了一切的时代,能无视法则、挣脱地心引力,确实是一件引以为傲的事情。
“那就对了!哥断定是出云子自己飞进去,想趁着白天阳气正盛的时候消灭‘冤孽血莲’,但没想到‘冤孽血莲’这么厉害,自己反倒遭了毒手。”徐长卿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像侦探一般露出了睿智的光芒。
“白昼的阳气确实能压制‘冤孽血莲’的戾气,但是这个‘冤孽血莲’的实力小道和师弟都见识过,而且它也在白昼出现过,看起来并不是特别惧怕阳光,出云子师弟没有理由冒这个风险。小道不明白,师叔祖为什么这么肯定就是出云子师弟自己飞进去的呢?”掌门老道不解的问。
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眼睛不自觉的盯紧了徐长卿。
“因为那个!”徐长卿伸出手指,指向了一个地方。
顺着徐长卿手指的方向,透过栅栏的间隙望进去,我真真的看到徐长卿指着的竟然是出云子血肉模糊的下体。这让我不禁大吃一惊,同样震惊的还有掌门老道,我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了明显的表情波动。
“那和出云子师弟主动飞进去有什么关联?还请师叔祖明示!”掌门老道恭敬的问道。
“哥在家传的天书上看到过关于‘冤孽血莲’的记载,‘冤孽血莲’由怨念而生,一旦成型,便会不顾一切的疯狂寻找生前迫害过它的人。书中特意强调,如果‘冤孽血莲’生前是一个女人,而且遭受过身体上的不堪凌虐,那么她死后变成‘冤孽血莲’就一定会把凌虐过她的男人下体撕烂。”徐长卿说。
“师叔祖的意思是,出云子师弟就是制造了这个‘冤孽血莲’的罪魁祸首?”掌门老道身体剧烈颤动,完全不敢相信徐长卿的推断。
徐长卿看了掌门老道一眼,冷冷说道:“是不是,进去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