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我是猪头!”
——以下正文——
等石重和曹直把书册搬了过来,书册写着三个大字“千字文”,由两人分发着。
几乎是两人合用一本,这看起来似乎很拮据,其实不然,据赵臻所知,一般乡村私塾,学堂是做不到如此慷慨的,有的整个学堂都是几本,而且大多数是旧书和有钱人家捐赠的,所以为了方便童子有书可读,《千字文》上的内容还得先生抄在纸张上,一一传阅才能学习,这也是因为这时代还没有黑板和粉笔的缘由。
捧着手上的书册,摸着纸张的感觉,心里不由得想到自己半途而废的“竹纸”,心里微微一凉。不过眼前的纸张却是一种更为便宜的稻草纸,更粗糙,更简陋,平常的普通百姓人家就能制作,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
赵臻和王尧臣合用一本,而曹直一人一本,他环看一周,脸上带着雀跃的神情:“嘿嘿,没人和我抢!”
翻开《千字文》,字迹油墨有的黏在一起,有的字迹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大多数还是好的。
“有不清楚的地方说出来,我给你们具体讲解一番。”
不少的童子翻开课本,开始勾画出来,然后举手反应,而这时潘荫育则会走过来,把正确的字体写在模糊字体的旁边,这过程也花了不少的时间。
“今天就先做到这里,至于后面还有模糊的地方以后再跟我讲出来,现在把书册打开,我们要开始讲课了!”
“《千字文》是由南北朝时期梁朝散骑侍郎、给事中周兴嗣编纂、一千个汉字组成的韵文、、、现在你们你们打开第一页,跟我读——”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
潘荫育读一遍,底下童子跟着读一遍,《千字文》的前三句,一共二十四个字,朗读了三遍以后,底下童子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怎么了,早上没吃饱饭吗?”潘荫育重重一敲案桌,发出一声轰响,众童子顿时肃穆,哇哇喉咙声音又大了起来!
赵臻捧着书本,这《千字文》他不仅已经背下来了,而且还会默写,所以现在反复地背诵,只是加深他的印象而已,他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他看了一眼王尧臣蜡黄的脸,这家伙长得有点女娃娃的模样,十分俊俏。
王尧臣感受到赵臻的目光,先是一愣,然后责备道:“赵臻,你怎么不认真啊?我们刚刚可是发下誓言来着!”
“是是是,王老夫子!”
说着,赵臻眼观鼻鼻观心,不再想其他的东西,跟随着潘荫育张着嘴巴,扯着喉咙,大念着起来。春光映射进讲堂,竖阁被风吹着咿咿呀呀地响着,半束斜影打在粗糙的课桌上,慢慢摇曳晃动着。赵臻突然感觉一切真是美好。
而这时一名斋夫瞧瞧走在窗边,并没有说话,不少童子都是看见了,左顾右盼地往外瞧着,只有赵臻和王尧臣坐在最后一排,专心致志看书。
潘荫育也看见了斋夫在窗外等待,但是以往就是天皇老子又要事也得等先生把书讲完,不然贸然冲突进来,打断先生的教学,实在是对读书和先贤的大不敬!所以那斋夫见潘荫育没有搭理他,反而恭敬十足,在窗外静静等待。
“我先出去一趟,你们接着背诵,等我回来的时候,我点人起来背诵,背错或少字一戒尺,大篇幅错误的,今日中午就免饭,留学继续用功!”
“啊?怎么会这样?我才刚认识这些字啊!”
“喂喂喂,岁安,这个上面一个‘日’,下面一个‘仄’是年什么来着?”
“哎呀,快背啊,我可不想挨戒尺,刚刚真的痛死个人!”潘荫育刚转过身,便是听到背后学童叽叽喳喳说着闲话,立马板起脸:“怎么了,都背下来?”
话音一落,众童子赶忙低下头,摇着脑袋,扯着喉咙大声读了起来。
“赵臻你背着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哦哦,我也差不多了,要不我们来默写吧,看谁先写完和正确得多!”
“那拿什么做添头?”
“还要打赌?”
“那可不是?这样吧,输了的人,对着众人宣布‘我是猪头’,必须大声,而且还得念三遍!”赵臻贼兮兮地说道。
要是狄青在这里,见到赵臻这般笑容,必定是大骂“奸贼!”
“啊?”王尧臣一愣。
“怎么?王兄玩不起害怕自己会输?”赵臻知道王尧臣这人表面文文弱弱,与世无争,但是心气很高、原则性很强的一个人,所以激一激他。
果然——
“哼,赵臻你这话可别说太早,砸了自己的脚,赌就赌,我还不觉得我会输,你关心关心自己吧?”
“那就开始吧!”
两人齐齐拿起毛笔,几乎同时落笔。
刷刷刷、、、
一个个端正大气的字体便是龙腾虎跃了上去,赵臻一边写着,一边瞟了一眼对方,见到王尧臣瘪着嘴巴,庄严着重的神情,微微一笑,没想到和这个家伙开了个玩笑,这家伙竟然这么认真?
那二十四个字像是流水一样从赵臻的脑中流了出来,而王尧臣中间卡了一次壳后,短暂停留了一会,最后也顺利地默了下来。
赵臻瞅了一眼王尧臣,王尧臣没好气地说道:“哼,不就是比我快吗?就不一定代表我输了,把书拿来对照一番就是了!”
于是,二人开始一字一句对照着书本。
可结局意外都是,竟然是赵臻错了一个字!
“哈哈哈,赵臻,这‘昃’字上面明明是一个‘日’你写成‘曰’,我赢了我赢了,你快说,你快说!”
赵臻也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王尧臣竟是这么找得这么仔细,而且似乎好像是自己错了的样子,可是这么小的细节,谁会发现,可就算发现了,谁会把这个当回事?想到这里,赵臻脑子里飞快旋转、、、
王尧臣两只眼珠子死死盯住赵臻,把赵臻盯着发毛:“赵臻,难不成你想耍赖?”
“你要是想耍赖,我就杀了你,哈哈哈哈、、、”
赵臻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那我就要念了,你听好了!”
王尧臣撑着下巴,端详着,准备见识着他的同桌出洋相的时刻!
赵臻突然站起身来,顿时所有童子吓了一跳,但看见是赵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顿时又松了口气,纷纷骂道:“娘的,这家伙干嘛,吓我一跳!”
“是啊,我还没背下来呢,我还以为是潘先生来了呢!”
而这时,短暂的嘈杂以后,赵臻张开嘴,对着露出个王尧臣苦笑神情,随即摆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姿态,朗声道:“我是猪头!”
“我是猪头!”
“我是猪头!”
三声毕,四下皆静,悄无声息。
而下一刻,爆发出巨大的大笑声!
“这家伙说什么?”
“说他自己的是猪?我没听错吧?”
“这个家伙真他娘的是个猪!”这笑声之中数曹直笑的最大声。“不错不错,这个家伙真是这书院之中唯一的妙人,哈哈哈,这家伙我老曹认定了!”
而就在这时,潘讲学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当即就看见从座位上站起来的赵臻,而且其他学童也在不知所以的大笑,顿时气怒非常,大声训斥着:“赵臻,你在干什么?谁允许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还有你们,是背完了吗?既然如此,等会全部默书,我看你们谁人都写得对?错一个,一戒尺!”
众童子见先生发了怒火,也是不敢言语,冤气全都冒了出来:“都怪那个家伙,害我们等会还有默书,我背都没背下来,还要写,死定了死定了!”
“哼,我看先生怎么治他!”
除了一旁叫苦的,还有一旁看戏的。
“回先生话,刚刚弟子由于坐姿不妥,导致屁股、、哦不臀部突然抽筋,实在痛不欲生,情不得己,所以站起身来,活动活动!”
潘荫育脸色铁青到极点!
曹直直接张口笑开了,差点把昨夜吃得饭从鼻孔里喷了出来:“妙人,妙人,真他娘是个妙人!”
至于同一个号舍其他人,脸上颜色千奇百怪,比如潘岁安就是一脸讥讽,杜涛则是思索着什么,还有王尧臣却是长着嘴巴,足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潘荫育脸上十分阴郁,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他强憋住怒火!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都背诵下来了,所以有这个闲情站起身活动活动、、那个臀部!”
“额、、是啊,先生!”赵臻硬着头皮说道,看来这件事不会这么完了,潘荫育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给自己挖坑呢,赵臻可能知道,要是自己背不下来,可有自己的罪受了!
潘荫育板着脸:“既然你说你能背下来了,而且刚刚我也说过,要给你们默书的,那就从你开始,现在全体弟子都有,默帖开始!”
“另外,我会着重检查你的默书!”
潘荫育站在赵臻的一侧,双眼瞪着如同鹰隼。
“弟子臀部已经舒坦多了,敢问先生弟子可以坐下了吗?”
“、、、、、、、”
讲堂之中又是一阵低低窃笑声!
赵臻能感觉到潘荫育眼光狠狠刮了自己一下,随即赵臻在潘荫育的吩咐下坐好,潘荫育单独把赵臻和王尧臣二人合用的书册给收上去了。赵臻没搭理,将水倒进砚台里,磨墨,沾墨,在砚台侧点了点,便是开始运笔了!
而这时潘荫育全程站在一边仔细注目着。
因为刚刚已经默过一边,除了那个“昃”字便是错误的错误以外,就没有其他错误了,所以自然而然,这二十四个字就很容易写了下来。赵臻抖了抖稻草纸,小心地吹了吹,恭敬地站起身来:“先生,我写完了,请您过目。”
潘荫育吃了一惊,“不检查一番?”
“足矣。”
“嗯,把握还挺大的?”潘荫育接过纸张,很快就打量完了,然而他不是很满意,又打量了一番,最后放回木桌:“不错,一字未错,不过这你这拿笔的姿势还得多多练练!”
嘿,我写对了,你挑不出错,现在又说我执笔的姿势有问题?好吧得了您。赵臻拿起毛笔:“还请先生赐教。”
“执笔讲究五个动作,擫、押、钩、格、抵,擫的意思是用小指抵住笔杆下端三分以上的位置,你看你自己是否有弄错?二呢,这押指得是食指压住笔杆上端,与大拇指贴合一起、、、、”
“还有这要领啊、、你看我的示范啊!”
赵臻见着潘荫育一套一套从嘴里滔滔不绝地讲述,原本小觑的心思顿时消散了,反而聚精会神地聆听和观看着。
“这掌心要虚,你看,你这手心是不是又不觉得贴合一起去了?这就是惰性,因为这样拿笔轻松,似乎好发力,但其实不是,这样拿笔柔韧,轻松,运用自如,你感觉就像是掌心含着一颗鸡蛋,实在不行,你拿一颗鹅卵石放在掌心,再加以练习,记住了,不成功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