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我的朋友李锦华队长所预料的那样,宫少辉被判无期徒刑,绝无出头之日了。在狱中,我听说宫少辉为灭口弄死了杨成亮,所以才判这样重的刑罚。从头至尾,我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和幼稚了,没看透宫少辉会是这样一个狠毒的人。幸亏我与他没有成事,否则或许也难免葬身虎口不得善终。
宫少辉伤害过我,所以不打算探望和安慰他什么,就当做没听见不知道,风一样消散过去,虽然当时有那么几次冲动,但最终还是没有付诸行动。
我的生活又一次恢复平静,比之前更彻底,什么都没有,名声、工作、地位、脸面、父母、姐妹、男人、孩子,等等,一切都归零消散了。
所幸的是我争取来了贾敏,她可能就是我今后一辈子的安慰和依靠,所有的情感和热情都附着在女儿小敏身上,如果不是她,可能挺不住迈不过这个坎了。
放在农村,小敏都到了出嫁年纪。将近十五岁的她,很痛恨母亲王春芳对我所做的一切,在服刑期间,多次偷着来监狱探视,每次回去都在家大吵大闹,是在为我鸣不平。王春芳和余得水自知理亏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也没过分为难小敏。那三年多时间,小敏跟他们闹得很僵,基本不怎么开口说话了。
小敏从王春芳口中得知不少关于我的遭遇,所以对我有很多复杂的情感。这次答应做我女儿,很大程度上是在替母亲赎罪忏悔,也有对我的同情和怜悯情愫。这些我都能体会和感知。而我执意让王春芳把小敏过继给自己,很大程度是为了填补空虚和寂寞,我失去所有,如果再得不到一丝安慰和慰藉,很可能会就此疯掉垮掉。
小敏懂事乖巧,这我一直都看在眼里。对我亲昵的感情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爱,这和贾勇的故意疏远和刻意躲避是成鲜明对比的。我不知道贾勇心里的真实想法,但一直有种感受,不管怎么努力,他始终心存芥蒂,是看不起看不惯的那种态度,我很心寒。
兄妹两人的性格截然相反格格不入。小敏生性活泼好动,人见人爱的那种女孩子,但不是淘气顽皮的那种,你说话她会听,你生气她会哄,反正谁跟她在一起都没有压力和烦恼,处关系过日子都很顺心顺意,这是我对她的真实感受。贾勇就不一样,内向孤僻,你说话他会听,但有话不说憋在心里,你让他做什么,他也会去做,但有什么困难问题都不说,只会闷着头干,一次不行就来两次,总之你不问,他也不会主动说结果和过程,还有你生气他会躲开,等你好了他才过来,总之,跟他交流很吃力,做什么事都烦心压抑。或许他是受了家庭环境的影响才会变成这样,所以我并不责怪和嫌弃,我们之间的关系仅仅停留在认识熟悉的层面上,远远没到干妈干儿子的份上。
王春芳的性格是懦弱和柔韧的。受了那么多委屈就知道拼命死扛,从来都不知道抗争和改变,只会默默承受丈夫一家人带给她的种种屈辱和责打,跟我现在的性格有些出入。也正因为有这样忍辱负重、坚强柔韧的性格,她慢慢等来了春天,近几年在公司混得如鱼得水、顺心顺意,领导看重她,下属佩服她,做什么工作都显得游刃有余、如履平地。
她是副总,聘请和调动一个人是一句话的事情,所以为了我以后的发展和生活,她厚着脸皮向公司和总部领导开了口,让我重新走进去,但我臭名昭著罪名远播,哪还有人敢聘请和雇佣我呢?上面的答复是要我进也可以,但只能在车间做计件员,这还是看在我之前给公司劳心劳力的情面上,当然还有王春芳的面子。
当王春芳带来这个结果时,我婉言谢绝了。人总得有口气憋着,不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就算公司不念及之前所有的功劳苦劳,也该考虑一下目前的处境和近况,回去让做计件员工作,那不是在当众出我的丑丢我的脸吗?从王春芳帮忙奔走之初,就猜到会是这样悲惨的结果,最后我笑了,只是摇头没再说话。
我也不再年轻,已经四十岁了。
在成玉市找工作那真是天方夜谭的天真想法,所以,没过多久,我告别王春芳他们,带小敏去了很远一个南方小镇,打算在那里重新开始。
刚到小镇不久,我接到舅舅遥远而又陌生的电话,说母亲处在弥留之际,要我过去送送,算是了却她一桩心愿。
我挂断电话,一个人蹲在街角,放声痛哭,周围过往的行人驻足观望,有些好心人走到近前着急询问。
分别近二十年,现在才想起打电话过来,这期间他们对我不闻不问,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不管有病没病,不管身在何处又经历过什么,对他们来说就像走丢了一只猫、一条狗,过了二十年才被突然想起,我是多么的卑微和下贱、多么的轻微和无耻、多么的可怜和可恨!这么多年来,没接到过母亲、姐姐、姐夫甚至舅舅、继父他们当中任何人的一个电话,权当死了,生怕跟我再有一星半点的联系。我或许不该淡忘他们的音容笑貌,不该忘记他们的养育陪伴,不该主动中断与他们的联系,我该死!但我毕竟是人不是神,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也有自己的尊严和脸面,不可能有那样好的耐心和恒心去一遍遍聆听空号忙音或者陌生人的声音,也有累和烦的时候,也有绝望和悲观的权利,原谅我没能坚持下来,原谅我滚远沉寂了多年。
虽然心里有很多委屈和怨恨,但我还是决定回去,因为我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就算家人亲戚不把我当人看,在大家眼中是一文不值的臭狗屎,但母亲始终是生我养我的亲人,错过这次,再想看到只能去阴曹地府找寻见面了。
所以,我没敢耽搁,快速订下机票,匆匆带小敏赶赴机场,准备返家再看母亲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