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徐远境觉得他对待徐奶奶的失踪过分冷漠,所以从那以后,徐远境再也没有主动找过刘恒武,而刘恒武退休后也一直住在山脚下的疗养院里,互不打扰,相安无事。
所以今天,刘恒武突然出现,无疑是一枚重磅炸弹。
徐妈端了茶,切了水果,似乎努力为刘恒武和徐远境僵持的关系做了点努力。但是最终还是碍于刘恒武的低气压,弱弱地缩回了徐远境身边,大气都不敢串喘。
徐诗黎本来还不清楚刘恒武的来意,犹豫着想喊声爷爷,但是到嘴边的两个字还是哽住了。其实刘恒武对徐奶奶失踪的不作为也成了徐诗黎心底的一根刺,加上多年未见的生疏,这声爷爷到底还是没有叫出口。
倒是刘恒武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苍老的一双眼睛里严肃又冰凉的目光落在了徐诗黎身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之后,目光一沉,“倒是越长越像你奶奶了。”
徐诗黎没有吭声,朝徐远境递了一个求救的眼神。
徐远境绷着脸,对刘恒武道:“阿尸已经在这儿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刘恒武却瞟了徐远境一眼,然后起身,回过头对徐诗黎道:“跟我到书房来。”
徐诗黎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刘恒武见她没动,皱着眉补充了一句:“是关于你奶奶的事。”然后,他就背着手,沉着脸走进了书房里。
这句话成功说动了徐诗黎,会不会是刘恒武查到了徐奶奶的下落所以才找过来的?徐远境闻言也朝徐诗黎挤了个眼神过去,大意是让她放心去听听刘恒武会说些什么。
刘恒武是军人出身,即使退休了身体看起来依然硬朗健硕。
但是,此刻坐在书房内转椅上的他却露了老态。七年前他的头发还只是花白,而现在他的头发已经是满头白发一根黑丝也看不见了。他的脸上纵横的沟壑也愈发深刻,眼底的那抹常年萦绕的杀气已经消散,变得和缓了许多。
“听说你前阵子给姓夏的入殓了?”刘恒武开了口,但是只字不提徐奶奶。
徐诗黎愣了一下,半晌才明白过来,他说的姓夏的应该是夏正河。如果只是平白无故的小人物也传不到他老人家的耳朵里。
“你说的是‘夏氏煌城’的老板夏正河?”
听到这个名字,刘恒武冷哼了一声,然后就像平时对下属那样对徐诗黎下达了指令,“以后不许再接近夏家人,更不许给夏家人入殓。”
“为什么?”徐诗黎弄不明白他老人家大费周章地跑一趟就是为了追究她给夏正河入殓的这件事?
刘恒武瞄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你奶奶失踪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给夏正河入殓。”
“你是怎么知道的?”徐诗黎一脸错愕,因为当时徐奶奶并没有说自己去给谁入殓,后来警方多方调查也没查出来徐奶奶失踪前去了哪里。
“我想知道的事情,有什么查不到的?”刘恒武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合烟,抽出一只给自己点上,“徐家到徐鸳这辈基本上式微了,所以徐家很多事她从来没跟你们这些小辈提过。但是你毕竟是徐家的血脉,有些事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徐诗黎忍住好奇心没有插嘴。
“徐鸳可能告诉过你,徐家的祖辈一直做的都是丧葬生意。当时没有入殓师这个说法,但是徐家人从择墓地到设计建造陵墓、主持丧礼都可以全部包揽。而且随着徐家的实力强大,机制完善,历代帝王也是徐家常客。”在说到徐家的历史的时候,刘恒武的表情奇异地和缓了很多,语调都显得不那么冷硬了,“所以,这个世界上清楚墓址最多的绝不是盗墓贼,而是徐家。”
“……”
“但是也因为这样,所以很多盗墓贼盯上了徐家。其中和徐家爆发过几次激烈争斗的就是一直做着官盗生意的夏家。什么寻龙点穴、分金定穴哪儿有实实在在的地图来的快?”
“……”徐诗黎倒是真没想到徐家和夏家还有这样的渊源,不过联想到现在夏家做古董生意都做成了s市仅次于叶氏的顶尖集团,有这样的背景确实不奇怪。
说到夏家,刘恒武的表情就仿佛吞了一只苍蝇:“夏家人做事向来阴险,上不了台面。但是因为整个氏族都是盗墓的好手,后来被一些帝王暗中重用。夏家甚至怂恿帝王剿灭徐家交出墓址图,徐家因此搭进去了过半的族人。后来徐家全力反击,让帝王忌惮夏家孙辈盗掘自己的陵墓,导致夏家几乎覆没。”
“……”
“所以后来夏、徐两家一直都流传着一个传说,两族的大祭司都对对方的族人下了诅咒,所以夏家人碰到徐家人就会有厄运,徐家人碰到夏家人亦是如此。徐鸳或许就是因为给夏成国入殓,才着了道,鬼迷心窍失踪的。”
徐诗黎听着刘恒武说完这些话,在心里认真地消化了一遍,但是半晌过去了,她还是没法接受:“诅咒?现在是科学法制社会,我不信怪力乱神。你既然能查到奶奶失踪前去给夏成国入殓,那你肯定也能查到她去哪儿了对不对?”
刘恒武笑了笑,瞥了徐诗黎一眼:“就是因为我都查不到,所以说她着了道了,明白了?”
“……”徐诗黎愣了一下,还真不知道怎么去反驳他。
“听不听是你的事,关于夏家我言尽于此。”刘恒武站起身来,在烟灰缸里拧灭了烟头,然后拿过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回身上,然后抬脚就要往门外走。
徐诗黎还想追问,但是刘恒武一向说一不二,他说言尽于此就肯定不会再开口多说一句。
刘恒武走到书房门前的时候,脚步又是一顿,回过头来扫了徐诗黎一眼:“夏家的事情我说完了,但是对你,我还有句话要说。”
“……”徐诗黎一脸狐疑地抬头。
“是时候该找对象了,这点你连你爸都不如。”留下这轻蔑的一眼,和薄刀一样锋锐的一句话,他老人家就风轻云淡地直接穿过客厅走向大门,连道别都没有地扬长而去。
徐诗黎甚至有种错觉,他来说徐、夏两家的恩怨根本只是借口,主要目的是来……奚落她这个单身狗孙女的?
不过说实话,她总觉得,刘恒武说的话,应该不全是瞎编,也许徐家和夏家祖辈确实有那些恩怨纠葛存在。但是,要她相信徐奶奶是因为诅咒而失踪的,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她信邪,她也不会干入殓师这个行当了。
刘恒武走后,徐爸徐妈和徐诗黎坐下来一起开了个家庭会议,主要内容就是刘恒武跟徐诗黎说了些什么。徐诗黎简单交代了一下,徐妈表示很荒谬,徐远境更是嗤之以鼻:“可能是他今天忽然灵光一闪瞎编故事来找你开涮。”
“……”徐诗黎瞥了徐爸一眼,“所以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徐远境被徐诗黎堵了这么一句,停顿了一下。但是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怎么可能输在拌嘴上,“所以说女儿随爹,我在你这个年纪你都已经会跑了,你怎么连个对象都没有?”
“……”徐诗黎禁了声,她到底是为什么要作死主动挑起和徐远境的战争?
但是后悔已经太迟了,徐妈一下就注意到徐远境话里的重点,然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徐诗黎!那位饶法医你一定得见,必须见,明天就见!”
徐诗黎耗费了一整个晚上跟徐妈解释她和饶风凉已经见过面并且互看不顺眼的事情,最终耗尽毕生口才说服徐妈放弃了安排她和饶风凉见面的念头。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第二天人刚到殡仪馆,就看见饶风凉嘴里叼着一支笔,低头翻阅着手里的案件记录。顾子易蹲守在他身边:“饶法医……你确定只要公布抓到嫌疑人的消息那个女人就会来殡仪馆?”
饶风凉随手取下嘴里的笔,在纸上写了几点补充,然后道:“人不是她杀的,见过她的人都描述她文化程度不高,不可能采用注射器注射亚硝酸盐这种杀人手段,极有可能是她捡到有毒饮料之后误害了两个孩子,现在躲起来只是担心被当成凶手。案发后她曾经在殡仪馆附近徘徊了两次,应该是对两个孩子有愧疚,想来祭拜,不过因为无知又胆小一直没有露面。如果这时候公布警方破案的消息,她没有了顾虑,肯定会先来殡仪馆。”
顾子易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啧啧,这个办法确实妙,等着她上门比地毯式排查快多了。这附近偏的很,监控少死角多,她要是溜到南面的荒山上,我们这些人找个三天不一定能找得到。”
饶风凉没有答话,只是一抬眸,视线落定在徐诗黎身上,还没等徐诗黎躲开他的目光,他就先开了口,“熬多少夜才能成就你这么差的脸色。”
徐诗黎在心里骂自己一万次,为什么要好奇心那么重停下来听他们聊案情。
“不劳饶法医费心了,我好的很。”徐诗黎讪笑了一下,随口回了一句就打算避开。
结果顾子易却一下喊住她:“徐入殓师,我和饶法医还没吃早饭呢,听说你是有名的吃货,能不能帮我们买个早饭?”
“……”徐诗黎本来想开口拒绝,但是忽然目光闪了闪,“可以,不过要收费。”
顾子易万分豪气地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塞进徐诗黎手里:“两份早餐,剩下的钱归你。”
“没问题。”徐诗黎爽快得出奇。
饶风凉似乎看见她的眼睛里划过的那一抹精光,饶有趣味地弯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