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仿老北京四合院的院落坐落在s市的市郊,在愈渐深沉的暮色里显得越发肃穆。
这里本来地处市郊,一贯人迹罕至,但是今天却格外热闹。
各色豪车在院门前排起了长龙,身穿黑色礼服的男女神色各异地摩肩接踵走入院内。
这是s市首屈一指的古董商夏正河的丧礼,前来吊唁的都是s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门前罗列的豪车队伍就像在办豪车的车展。
本来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但是一辆突然从夜色里冲出的银灰色皮卡打破了本来的秩序。
皮卡车的车速很快,车身看起来有些破旧,有些地方已经被蹭掉了漆,和周围的豪车形成鲜明的反差。它一路精准地避开了所有排在前面的豪车,朝着夏家宅院的院门杀了过去。
与此同时,院门前的另一条路上驶来了一辆黑色的阿斯顿马丁。
皮卡车冲得蛮横,阿斯顿马丁也开得霸道,按照这个车速,眼看又要酿成惨剧——夏正河就是车祸死的,在他的葬礼上又出一起车祸,还真是邪门而讽刺。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灰色皮卡突然一个利落的转向甩尾,在地上扫起一阵呛人的尘烟,然后稳稳地停在了距离阿斯顿马丁十米远的位置。而阿斯顿马丁也终于踩了刹车,最终两车的距离不到一米。
如果这是一场汽车特技表演,现在周围应该都是掌声。不过这显然不是一场表演,车上的人也都不是特技车手,所以刚才那场面着实让在场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一直到尘烟落定,灰色皮卡车主驾驶的门才被人打开,一个背着白色书包的姑娘从车上跳了下来,一边还朝着身旁副驾驶位置上坐着的中年男人摆了摆手:“刘叔,这次真的赶时间,下不为例。”
“臭丫头!开车路子那么野!下次你跟老沈说一声,再有外出的活儿你就自己开车好了。”司机刘叔在副驾驶上拍了拍胸口,一口气还没喘匀。
另一边,黑色阿斯顿马丁的车门也被人打开了,叶昭之从主驾驶的位置上走了下来,眉心深锁,抬眸朝那个开车的女人看过去。他还没有见过谁敢在他的面前把车开得如此猖狂。
原本,他只是因为对方开车鲁莽而有点着恼,但是在看清那个女人的面容之后,他眼睛里那点怒气瞬间就有了燎原之势……
徐诗黎下了车之后就想直奔工作主题,但是她又想到刚才自己生生逼停了人家的车,有点过意不去,所以犹豫了一下她又顿住脚步打算先跟阿斯顿马丁的车主道个歉。
结果,一回头她就撞上了那双凝视着她的眸子,目光冰凉中透出一丝怒意。
第一反应是,这个男人,似乎长得有点眼熟……
她原本想迈出去的右脚停顿了一下,默默收了回来。
在脑海里努力过了一遍和这张脸有关的信息之后,徐诗黎的脑袋里响起了一个震彻山谷的声音——“我要杀了你!”
一时间,她的小脸变得煞白。
徐诗黎终于打从心里体会到了“冤家路窄”这四个字的具体含义。
从男人的神情和目光来看,他应该是已经认出她来了。
在博特可西的时候,她蹦极结束还特地选了一条比较偏僻的山路避着他走,成功躲过一劫。
本来她觉得世界这么大,哪有那么容易再遇到。
结果没想到,事情就有这么巧,阔别七年,在距离尼泊尔四千多公里远的s市他们又狭路相逢了。
叶昭之的目光一直锁在她身上,一声不吭地朝着她走了过来,原本俊美的一张脸此刻看起来有几分死神般的冷峻味道。
他走到徐诗黎面前站定,一米八几的个子以碾压式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冰凉凉的,似乎不带任何情绪,却莫名得让人心生胆怯:“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徐诗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不迫:“对不起,你可能是认错人了。刚才赶时间逼停了你的车,不好意思。”
叶昭之皱起眉头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神情里捕捉到一丝撒谎的端倪,但是这个女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他。
“装傻?”他的一双眼睛能够直接看透她表面的淡定,看到她眼底的心虚,话音落定,他又朝她进了一步。
徐诗黎感觉自己的脊背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徐诗黎,你再不接电话我就要诈尸啦——!”
这是老沈特别给她“定做”的手机铃声。
因为她原本的铃声太普通了,有时候忙起来就算铃声响了她也有可能会忽略掉,老沈打的电话她都没接到。老沈一生气,就给她录了这个丧尸尖叫的铃声,只要手机一响,效果绝对拔群,就算她不接,周围人看神经病一样看她的目光也会迫使她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接电话。
今天是她第一次觉得这个铃声那么可爱,她终于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避开叶昭之的目光,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徐小姐是吗?约好的时间都要过了你怎么还没到?”
“我已经到了门口了,马上就来。”徐诗黎利落地挂掉了电话,然后转身朝叶昭之抱歉地一笑,“你真的认错人了。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叶昭之看着那个娇小玲珑的身影动作利落地撒腿跑出了他的视线,脱兔似的蹿进了夏家宅院内,目光轻微漾动了一下,没有去追。
毕竟,他还没有无聊到在这种场合跟一个女人斤斤计较。
这时候,苏淳希从副驾驶上走了下来,嘴角弯着一抹饶有趣味的笑,朝叶昭之走了过去:“叶少,刚才那个小姑娘是谁啊?你对人家很感兴趣嘛……”
叶昭之冷冷一挑眉,淡淡道:“在博特可西峡谷,推我下山的那个。”
原本还想八卦一下顺便充当红娘的苏淳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只能讪笑着打了个哈哈:“看不出来,这姑娘胆子挺大。”
叶昭之没有回答,只是抬步朝夏宅走去,表情始终都像结了一层冰。
苏淳希耸了耸肩,选择闭嘴。
叶昭之身边的人都知道,叶大少发怒的时候,身边的人还是少说几句为妙。
叶昭之在灵位前上完香,他的目光已经在周围的人群里转了一圈,但就是没有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
明明是看着她蹿进来的,结果一眨眼,她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很不痛快,亦如七年前她贼笑着推他下山的时候那样不痛快。
叶家的二少爷,行事作风是出了名的霸道,商场上运筹帷幄,情场上少逢敌手,他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
七年前,是他为数不多的一次挑战自己的极限——他有很严重的恐高症,这是他没有办法克服的弱点。但是那个女人却把他的恐惧尽收眼底,还在把推他下山之后就逃之夭夭了……
想到这里,他略微活动了一下指节,指骨咯咯响了两声。
可恨……
苏淳希此时也上完香朝着叶昭之走了过来,一只手懒懒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看到他的目光似乎在人群了搜寻着什么,以为他是在找夏嫣,于是叹了口气道:“阿昭,说真的,你心里是不是还记挂着夏嫣?七年前就因为她,你居然跑到尼泊尔那种鬼地方去蹦极。现在夏正河出事,你还来祭拜……”
叶昭之淡淡看了苏淳希一眼:“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她为什么要走的答案。”叶昭之的声音不重,淡淡的,冰凉凉的。
苏淳希当然知道,要从叶昭之嘴里撬出点心里话简直比登天还难,于是只能无奈道:“夏嫣今天是不会出现了,我听叶家的长辈说,她还在国外,暂时没有回国的打算。”
“……”
“不过夏家也是厉害,为了躲个婚约能把夏嫣送出国藏起来,至今连她在哪个国家都没透露,真了不起。”
叶昭之没有说话,一个人走出正厅,在门外又抽了一支烟。其实他不常抽烟,只有心烦的时候才会抽一支,尼古丁的味道能让他安静下来,大脑的思路也会更清晰。
夏嫣是他的初恋,相恋三年,他们的感情一直不算炽烈,但是很稳当,就是奔着结婚去的。那时候,他身边的女人还没有那么多,想事情也简单,顺心合适就好了。
夏嫣的家教很严,总是怯生生的,只有在他面前的时候才敢撒娇耍赖,他经常也都依着她的性子来。他们从未大动肝火地吵过架,更不用说闹分手了。
两家也就这样订了亲准备联姻。
但是七年前,就在他们准备举行订婚宴的时候,她留给他一张写着分手放她自由的字条就消失了。夏家的人让他不要再追问夏嫣的下落,有传言说她一直喜欢着一个家境平凡的男人,而叶昭之只不过是她用来遮挡夏家长辈耳目的烟雾弹罢了。
于是极怒之下他去了尼泊尔,结果遭遇了徐诗黎,因为她那一推,彻底记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