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汪忆寒就是大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优秀,漂亮,还很善良。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也会成为一个用自己认知里肮脏龌龊的手段去挽留一些本该放手的事情的人,但如果问她后不后悔,她会坚定的说:不后悔,绝不!
从她回国的第一天起,仇恨的种子就在她的心底里生根发芽,疯长。
她的爸爸因为对手的卑劣手段心脏病发去世,妈妈又因为不堪忍受从天堂摔下地狱的落差自杀身亡,只是一朝一夕,她就成了个无家可归的孤儿,这种心酸,她该和谁去算?
她从不认为该同情弱者,但强者欺人太甚,难道就任其胡作非为吗?不,不可能!
汪忆寒的学历并不低,能力也很强,放在出事以前,用人单位都要争着抢着要她,可人都是捧高踩低的,更何况,现在的汪家直接跌到了地底下,而且还是被唐家踩着下去的,任她有三头六臂能力超群,那些害怕得罪唐家的企业还是望而却步,根本不敢再有用她的心思。
连着一个月的面试碰壁让她再也付不出房租,就在她差点流落街头的当口,她收到了卓氏的面试通知。
她没想到。
那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公司,竟然还敢招她进门。
她有些哭笑不得。
今天是她到卓氏上班的第一天,虽然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岗位,她却来得很早,以表明自己的兢兢业业。但是很显然,主管并不管她是不是兢兢业业,只知道,她作为一个新人,不仅没有按照‘规矩’上交部门经费,而且还没有做好交给她的‘最轻松’的任务,主管就开始找茬了。
这是汪忆寒的第一份工作,她自然不知道办公室里的‘学问’是如此的腐败,所以,第一天,她过得很惨。
公交都停运,路灯都稀稀拉拉的关了一般,她才完成最后一个案子的整理。
她有些低血糖,从座位上站起身的时候险些朝后面跌去,但只要一想到背后再没有人顶着她撑着她了,她立刻就清醒了过来,稳住了身形。
毅力真是种神奇的东西,她就靠着这东西,在人生最黑暗最辛苦的这一段,慢慢的,撑了过来。
这天,汪忆寒照例加班到了深夜,保存完最后一个文件,她低头瞥了眼左手上的腕表,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她心想,还好没有超过‘老巫婆’要求的截止时间,不然,她的电话一定会被打爆,绩效一定会垫底。
站起身环顾四周,整个办公室就她头顶一圈亮着灯,其他的同事早下班了。她有些无奈的俯身关了电脑,撇撇嘴,冲着座位上的镜子咧出一个笑,算是给自己鼓励。
电梯间里的六部电梯关了四部,只剩下一部员工电梯和一部总裁专用电梯。她习惯性走到最里面,那里的那部电梯是开的,按了向下的按键,毫无形象的靠着墙壁,等。
‘叮’!
她被吓了一跳,不是因为早就习以为常的电梯声音,而是因为,电梯里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眉目间满是戾气,眉头紧锁着,看上去,整个电梯都因为他,显得气压低沉乌云笼罩。
她正犹豫要不要让他先下去,她再等下一轮的时候,电梯里的男人伸手,按住了开门键,低沉的嗓音里满是疲倦的问:“下不下?”
汪忆寒仿佛被一股强对流的冷空气穿过了身体,整个人愣了愣,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看了眼电梯上的标识。
“这不是专用梯,上来吧。”
汪忆寒怔了怔,还是迈腿走了进去,并且整个人靠到了电梯的角落里,没说话。
那人却像是来了兴致一样,转过头看见她的样子,沉声问:“刚才你为什么犹豫?”
此时,汪忆寒的脑子里只在想一件事,那就是,怎么能让这人记住自己。但她一想事情就容易出神,以至于她根本没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回过神来,啊了一声。对方就笑了起来。弄得她一头雾水。
但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迈出自己的下一步了。
“卓总,您好,我是销售策划部的汪忆寒。”
“恩。”回应很淡然。
“很高兴和您乘坐同一部电梯。”
妈呀!她这是在说什么没营养的客套话啊!平时的精明呢?平时的泰然自若呢?连汪忆寒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
就在她鼓足勇气准备再说下一句话的时候,卓清远截住了她的话,板着脸问:“有多高兴?”
“啊?”汪忆寒有些石化。
这时,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正对着地下停车场。她站着没动,卓清远却没打算等她反应,临出门前转头说了声:“坐我车吧。”
这是......邀请么?
总裁都这么平易近人了吗?汪忆寒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当她反应过来要出电梯跟上的时候,电梯已经要关门了,她忙不迭的伸手去挡在两扇门之间,很狼狈的挤了出去,险些跌倒。
坐老板的车,总有些局促的。
走到车边,汪忆寒想也没想就打开了后车门,猫着腰正打算钻进去,前排就传来老板幽幽的声音:“商务礼仪培训第十条是什么?”
汪忆寒一愣,脑子里已经映出来‘乘车商务礼仪’......
她无奈的关上了后门,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弯腰进去,低声说:“乘车商务礼仪......”
“停。”卓清远斜睨着她,“我需要的不是解释。”
“那您需要什么?”
话刚说完,汪忆寒就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时候逞口舌之快做什么呢?
卓清远的目光深不见底,在黑暗的夜色里显得尤为深邃,他靠近了一些,温热的呼吸几乎能打到汪忆寒僵直的脖子上,眉头微蹙,淡淡的说:“我需要什么...关你什么事。”
就这样,车上的氛围陷入了一种你不搭我不理的状态。于卓清远来说,这是常态,于汪忆寒来说,她只觉得自己好像走了步错棋,悔不当初。
为了省钱,汪忆寒的公寓租在破旧的城中村,路况不好,路还很窄,她有些担心老板豪华轿车的底盘。正好路口的红绿灯截住了卓清远的车,汪忆寒盯着红灯说:“谢谢您送我回来,前面的路不好走,您过了红绿灯就放我下去吧。”
卓清远没作声,右手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方向盘上敲着,哒,哒,哒清脆淡然的声音和汪忆寒有些紧张的情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汪忆寒担心老板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卓总,麻烦您过了红绿灯靠边,我要下车谢谢。”
卓清远刚刚放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转头看着她,神色间有些不悦,正准备说什么,汪忆寒就指着路口的红绿灯喊道:“绿灯了,可以走了!”
卓清远偏头看了一眼红绿灯,没说话,一脚油门过了路口,将车靠到路边。
汪忆寒伸手去开车门,试了两下都没弄开,背对着卓清远说:“卓总,麻烦您帮忙开下车门锁,谢谢。”
身后的人却没什么反应,这个车里,静静的。
汪忆寒不解的回身去看,只见卓清远仰靠在驾驶座的座椅上,两手捂着胃,眉头拧成了一团,太阳穴旁边还有亮晶晶的汗在往下滴。
她忙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上去查看,见他安全带还绑在身上,便低头为他也解了开来。
“您怎么了?”她轻声问。
卓清远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了,眼睛半眯着,嘴角扯起一抹苦笑,轻轻的喘着粗气:“胃痛,老毛病。”
“胃药呢?胃药在哪儿呢?”汪忆寒边问边俯下身去翻储物箱,可里面干净的连一粒灰尘都没有。这就难办了!
“我的......背后......有......”
汪忆寒已经等不及他说完后面的话了,也不去计较从前面翻到后面是不是有损形象,很快就从驾驶座后背上找到了一盒全新的胃药,忙不迭的弄出几颗递上去给自家老板。
拿药的时候,卓清远的手指碰到了她的手心,沁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等她再翻回副驾驶座的时候,卓清远的眉心已经展开来,正缓缓的深呼吸。
她本想开口说要回家,但想了想,现在身边这个人是个病人,若她真丢下他自己回去,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她怎么摆脱得了嫌疑呢,于是还是作罢,陪着等一等吧。
车内是无尽的沉默。其实汪忆寒想说些什么,但是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说什么才能让气氛不这么尴尬。
“为什么不走?”
“怕。”
“怕什么?怕我死在这里?”
“恩。”
沉默,渗人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