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春生怕小妹出什么事,两只沾泥巴的手朝身上蹭了蹭,磴磴磴地跑过来。
“小妹,出什么事了!”她冲着路秋大声喊道。
路秋指着前面欢腾地弹跳的鱼儿,大声道:“大姐快看,从鱼塘里扑出来东西,我害怕。”
听到这些,路春松了一口气,转又困惑,鱼塘里除了那些浮萍,早没有活物了,能跑出来什么。她移着脚步,凑上去一看。心想着不是水蛇吧?
白色的月光下,青青草地上,一条大肥鱼,扭着身体,正跳得欢快呢。
虽看不清鱼的品种,肯定是从鱼塘里跳出来的,真被小妹说对了,鱼塘里有漏网之鱼。
路春喜上眉梢,激动地对路秋道:“小妹,你有口福了,这是一条活鱼,来,等我捉住它,今晚给你熬鱼汤补补身子。”
说干就干,路春在贾家干尽所有的家务活,平时又是喂猪种田的,使得一身好力气,不过,这鱼生猛得很,她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将鱼捉住,并且用身上的衣服紧紧地裹住,生怕一撒手,鱼就会跳回水塘里。
路春捉鱼,路秋只好去捡白菜,大姐还特意让她摘了一些香菜,鱼头搭配香菜熬出来的汤最是去腥又提鲜。
两姐妹平白得了一条鱼,欢欢喜喜地往家里走去。
不想在半路上被晃荡的牛艳芬截住了,牛艳芬那双眼睛像探视灯一样,紧紧地盯着路春怀里裹着的鱼儿。偶尔听到扑腾的声音,她眼睛闪着灼热的光芒,试探道:“阿春,去摘菜呢,怀里的是什么?”
这个牛艳芬真是阴魂不散啊,在哪里都能碰到她。
路秋拿身子挡住路春,瞪着她道:“牛家婶子,都到吃饭的点了,你不回去做饭,在这里忙乎什么呢?”
牛艳芬脖子伸了伸,不想还是被路秋拦截住了,也不气馁,好声好气道:“你叔在外吃了饭再回来,我一个人,随便对付一下。哎哟,小秋啊,你手上的白菜重不重,要不婶子帮你拿吧,反正我也要回家。”
她作势就要来抢路秋手中的白菜。
路秋将白菜举了举,笑道:“牛婶子,怎好麻烦你啊,这白菜一点也不重,我身子也不娇贵,还能提得动。等改日要提大件货物,我准会记得劳烦婶子。”
说完,她转过身,拉着路春,直接瞪了牛艳芬一眼,大步走回家。
牛艳芬气鼓鼓的,不是看在那两百块的份上,她才不想低声下气地来求这个小丫头呢。说话滴水不漏,哪有缝子让人说话。
她瞧着时间也差不多,路春怀里兜着的明显是条鱼,还很生猛呢。不如去蹭饭去,顺便还能开开荤。打定主意,她涎着脸皮跟在路秋姐妹身后。
路春烦心道:“这个牛婶子真不识好歹,人家还能请她吃饭不成?”
路秋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小声对路春道:“要来就让她来呗,还能拦住她不成,不过,吃饭可要收利息的,走着瞧。”
回到家里,莫淑芳看到路春怀里的大鱼,因眼神不好,特意打开油灯细细看一眼,欢喜道:“这不就是草鱼吗?还这么肥,我记得你妈当初撒的可是罗非鱼的鱼苗。”
罗非鱼是南方这边的淡水鱼,又叫非洲鲫,宜养活生命力强,就是鱼身上有一味土腥味,农村人的鱼塘里都喜欢养这种鱼。
这老太太的眼神好,记性也不差。
路秋赶紧忽悠道:“可能是有人过来捞鱼,不小心把别的鱼种撒了进来。我瞧着这鱼生猛又长得壮实,应该养了一段时间。”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莫淑芳就捶心窝口道:“那些坏小子,也没个管教的,听说你楚家婶子的鱼塘也被惦记上了,你广叔还特意搬了折叠床去守夜。”
广叔就是楚娟的老公,原名叫路广通。他们家的鱼塘挨着路家的鱼塘,最近到了捞鱼收成的日子,两口子紧张成什么样,不仅围了铁丝网,还让路广深去守夜,就怕有坏小子去电鱼。
说开了,莫淑芳不再提这草鱼的来路不明,本想着让路春养起来,明日再拿去供销社卖。转又想到路秋怀了身子,今天又折腾了一天,实在不忍心让她跟着啃白菜片子,就对路春道:“春儿,去把鱼收拾干净,等你妈回来,就可以煮饭炒菜了。”
路春回来这几天,也是有上顿没下顿的,一听有鱼吃,赶紧捧着鱼进厨房。
牛艳芬在外面探头探脑的,莫淑芳瞧着她道:“艳芬啊,都到饭点了,你还不回家煮饭去?”
莫淑芳在村子里有些威信,牛艳芬平时的小算计,到了她面前,都使不上劲。
“婶子,我家老兵在外对付着,我一个人冷冷清清的,煮饭多没意思。”牛艳芬还真不当自己是外人,厚着脸色道:“婶子,我瞧那条鱼肥美得紧,哎呀,草鱼金贵,平常的人家哪里舍得买来吃。”
莫淑芳冷哼一声,不说话。
牛艳芬眼巴巴地瞅着厨房的方向,心里念念不忘那条鱼起码有三斤吧。
路秋挡在眼前,环抱着双臂道:“牛婶子,那条鱼再怎么好吃,也不关你的事。婶子不会是想留下来吃饭吧?”
说完这句话,路秋差点想打断自己的舌头,嘴快没刹住话。
顿时,牛艳芬还真的接了上来:“哎哟,既然小秋你留我饭,我就留下来吧。你瞧那条鱼多重啊,身上的肉肯定很肥,婶子饭量不大,管几口就够了。”
还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路秋正想骂人,却被莫淑芳唤住了:“小秋,过门是客,家里粗茶淡饭,难得你婶子不嫌弃,回头让你姐把米缸上面放着的两个鸡蛋给蒸上。”
牛艳芬忙热乎地坐到一旁的短凳上,一副你赶我也不走的死样儿。
路秋眨巴着眼睛,听到莫淑芳叹息声传过来:“多一双筷子而已,别那么想不开。你这孩子呀,护食成什么样。”
老太太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无奈。
路秋吐老太太吐吐舌头,垂下眼眸,迈着步子走进厨房。看到路春朝外张望,气乎乎道:“姐你别看了,那个讨厌鬼赖上我们家了。”
路春也很气愤,却不敢多哼一声:“牛婶子那张嘴,真真让人不气都难。”
刚刚才与她们家叫板,恨成乌眼鸡似的,转眼间就跑来蹭饭。她也拉得下脸。
路秋心里有数,两只手握成拳头,哼声道:“等一下我让她好看。”
看到路春将鱼开膛剖腹,鱼肚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的,隔着砧板,也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牛奶奶香味。扫了一眼摆放在一旁的粉色鱼肠。路春说把鱼肠拿去喂鸡,被路秋阻止道:“姐,这些鱼肠能炒鸡蛋吃,可香了。”
路春没见过这么肥大的鱼,以前吃过的都是一斤多的鱼,那些鱼肠又小又没营养,而且整饬起来费功夫,乡下人一般都是拿来喂鸡的。
路家家里养了两只母鸡,平时靠着母鸡生鸡蛋来补充一下生活开销。追债的人来了,莫淑芳都会谎称是广叔家养的,才没被那些人捉走。
眼下这些鱼肠起码有个几两重,听到小妹说要吃,路春脸上挂着宠溺的笑:“你爱吃,姐就给你整干净。不过,我不会做鱼肠子。”
路秋笑道:“让我来,保证你吃过还想吃。”
两姐妹洗菜,整干净那些鱼肠,就听到陈玉回来了。
路秋走出厨房,看到陈玉背着一包饲料袋回来。
陈玉对莫淑芳解释道:“在公销社看到一老乡,说有一些年前受潮的大米,价格公道,我瞧着卖相还行,多淘淘水就好了,就作主多买一些回来存着。”
受潮的大米,不是发霉的吧?
路秋走来打开饲料袋一看,脸色一沉,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哑声道:“妈,我知道一个办法,能把大米给洗成新米一样。”话虽说得漂亮,心里却很压抑,发霉的大米中黄曲霉素较多,是会增加癌症的几率的。想必那个卖米的人心知肚明,才降低价格,想买给人喂鸡的,路家穷成这样子,都要吃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