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晚饭草草的吃完了。

吃的时候楚靖骁已经很饿了，但是一直不肯先动筷子。这是他多年以来的直觉，即使是最末端的小事也要防范，以免有心怀不轨之人在里面做手脚。

而江怀瑾像是早就看穿他的意图一样，只是看着他 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随后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一直到他吃了一会儿之后，楚靖骁才动了筷子，夹起一片只是随意炒了炒的白菜放入口中。

江怀瑾做的菜很简单，只是两道素菜加上两碗糙米饭。这些对于养尊处优的皇子而言简直是敷衍。不过对于江怀瑾而言——这是他特意为楚靖骁做的，已经相当的丰盛了。

“你一直一个人住在这个地方？”吃完饭之后，楚靖骁问江怀瑾。

江怀瑾本在收拾碗筷，听到他这么一问，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家务活，像是被戳到什么痛点一样沉默了良久，才开口用平常的语气回他道：“以前是和师父一起住的。”

“那你师父呢？”楚靖骁坐在桌子上，与江怀瑾隔了一道墙，根本注意不到江怀瑾的情感变化。

“.......”江怀瑾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原本洁白的衣襟瞬间出了一道水印子。

这个刚刚熟悉的陌生人无意中挑开了他内心深处的伤疤。于是一瞬间，一种突如其来的愠怒和悲痛将他吞噬，让所有言语都失去活力。

他本可以大声冲对方喊，让对方闭嘴，这样虽然没礼貌，但是至少能宣泄自己的痛苦。可是江怀瑾如刚才一样，依然平和的回答：“已经去世了，在四年前的战场上。”

楚靖骁缄口了，他有点懊悔自己问出这个问题。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死亡成为了这个国家的禁忌。四年之前的那场大战，给这两个字浇筑了太多的血和泪水。死去的人已经成为孤灵，活着的人终日活在噩梦里。当战争褪去了冠冕堂皇的外衣之后，就是一座用绝望铸成的高塔罢了。

“楚公子，你感觉好些了吗？”江怀瑾故意将话题引向别处。回避和隐藏悲伤，一直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好多了。我看过上几日，便可以自由行走了。”楚靖骁望着将要燃尽的烛火，心不在焉地道。

“那边好。等到楚公子的伤痊愈了，我也可以出发了。”

“去什么地方？”

“......”

“算了，不方便说那就不要说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沉默了。

夜里秋风渐凉，从门缝和窗缝里挤进来的冷风都吹得楚靖骁有些发寒。于是他拽了拽自己的外衣，用手撑着桌子艰难起身，拖着伤腿向床榻走去了。

待他再次在床上躺下，才注意到江怀瑾的这床铺盖是多么旧了。他摸了摸被子之后，深深感叹江怀瑾能度过这么多山里的冬天真是个奇迹。

就那被子而言虽然很干净，但是里面的棉絮，已经因为时间太长，起不到什么保暖的作用了。

“你们这附近可有集市一类的吗？”

见江怀瑾刷完了碗筷走过来，楚靖骁问。

“楚公子去集市作甚啊？”江怀瑾望着靠在床边，握着被子反复摸索的楚靖骁道。

“没什么，只是想帮你换一床棉被罢了。”楚靖骁这话里带着打趣他的意味，但江怀瑾却很认真的走了过来，也握住了那床被子。

“这棉被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江怀瑾略严肃地问道。

“没什么不妥。”楚靖骁不自觉地扬起嘴角，道：“只是容易被冻死罢了。”

“公子说笑了。怎么会那么容易被冻死呢。何况我又怎么能让公子给我买被褥这些东西。”江怀瑾总算是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也跟着笑了起来。江怀瑾笑起来很好看，那是一种很难被模仿的笑容，有一种山野中鹿的灵动，但灵动里又有松柏一般的沉稳。

楚靖骁刚想对他说，自己给他买一床也没问题，却在放手的时候，碰到了江怀瑾的的手。那双手冰凉，像是中了寒毒的病人一样冷。

真是口是心非。楚靖骁在心里暗想，之后皱眉道：“你的手都凉透了。”

江怀瑾则淡然道：“我确实畏寒，不过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楚公子若是无事便歇息吧，我还有事要做。”

楚靖骁见他这样说，也没在多言，只是再次躺了下去。

江怀瑾话少。很久不见他来搭理自己，楚靖骁便沉沉地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半梦半醒中他隐约看见江怀瑾一只手手拄着桌子，一只手拿着一本书，已经睡着了。而江怀瑾侧对着他，烛火微弱的光把他整个人都映的暖暖的。

楚靖骁猛然惊醒，发觉自己刚才看见的并不是梦。他从怀里找到一块碎银子，朝江怀瑾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正中对方的脑袋。

江怀瑾被他弄醒了，茫然地望着他。

“我在床上睡了，你睡在哪里？”楚靖骁开门见山地问道。

江怀瑾刚刚睡醒，还有些迷糊，道：“我在桌子这里睡一下就好了......”

楚靖骁打断他，道：“不必了，我不想欠别人这么大的人情。你到床上睡吧。”

江怀瑾被这句话吓到了，他连忙道：“我在床上睡，那岂不是要楚公子睡在桌子旁了？”

楚靖骁又被他逗笑了，他看着江怀瑾的眼睛道：“都是男子，何必如此讲究。一起睡不就好了。”

江怀瑾愣了愣，又想了想，觉得楚靖骁说的也有道理。于是点头道：“那便打搅楚公子了。”

二人重新躺在床上，虽然有些紧凑，但不至于拥挤。

江怀瑾本想让楚靖骁睡在里面，以免半夜掉下去，但楚靖骁坚持睡在外边，说靠墙他不习惯。于是江怀瑾妥协，让楚靖骁睡在外面。

这一夜过的很安稳，两人的睡姿都属于“文静型”，不存在谁把谁踹到地上的情况。只是到了平明的时候，江怀瑾忽然扎进了楚靖骁的怀里，让他措手不及。

他本想把江怀瑾推开，但是摸到他冰凉的手之后，只是帮他掖了掖被子，随他凑在自己怀里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