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早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这顿饭的。呸，她吐吐舌头，菜好苦。在饭店里度过的两个小时她都神志不清，回到家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台灯，瞬间照亮了这个黑暗狭小的空间。妈妈以为她还要做作业，便过来大声提醒道：“今天那么晚了，虽然明天是双休日，不过也早点上床睡了，明天再做吧。”

宁早倩神情呆滞地点了点头，然后关掉了台灯。整个世界重新回到黑暗之中。她躺到床上，虹翼最后的那句话在她的记忆中不断重复、加深，以致于最后那声音扭曲到变形，只剩下对她赤裸裸的嘲讽。看见了没有，你在单相思什么，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你！她抓起被子捂住脑袋。我……当时为什么会喜欢虹翼呢？答案，她早就已经忘记了。她只记得自己是那样喜欢他，喜欢他到无可救药，却被谣言所困扰，以为他也同样喜欢自己，根本没有考虑到真相是什么样的。

在他们布置黑板报的时候，他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手，好像一股电流击中了她。触感是那样温暖，心里是那样甜蜜。在图书馆里，两人尴尬地对视，最后她鼓足勇气要到了他的微信。他们聊天时，即便是简单的“在吗”两个字，都能让她的心里荡起一阵涟漪，发现两人都看过《nana》之后，她别提自己有多开心了。他们说话时的羞涩与甜蜜，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她不相信。

宁早倩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听见父母熄灯关门的声音后，她从抽屉里拿出了手机，并且将自己的房间门锁上。她登录微信，来到了和虹翼的聊天界面。在确认这一点之前，她真的还不想放弃。她真的好喜欢他……然后，她鼓足勇气，将那简单易懂对她来说却难如登天的两个字发送了出去。

“在吗？”她看着自己发送的这句话，没有比这更加白痴、更加招人烦的打开话题的方式了吧？但是，偏偏在虹翼的面前，她找不到其他任何方式来开启话题，只能以这种方式，内敛地、腼腆地问他。或许，他正因为这点已经讨厌我了吧……或许，她一切的猜测都会在虹翼发来回复后终结；或许，她所倾注的全部感情也会在下一刻全部崩溃。

然而虹翼没有回复她。早倩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和周欣媛那群熬夜的夜猫子不同，虹翼一直都很早就睡的。他似乎还因为这点引以为傲，但每当他跟席英睿他们提起说“我昨天九点半就睡了”的时候，会引来众人的嗤之以鼻。他现在也已经睡了吧，她想，与其去猜测虹翼是故意不回复自己的，她更愿意去相信虹翼现在已经睡着了。

那，我也睡了。晚安。她对着黑暗喃喃自语，然后放下手机，进入梦乡。

***

多亏舒翰才，昨天晚上他再次做了一个噩梦。梦中各位老师们和养父一起咄咄逼人，不停地质问他和宁早倩的关系，最终他被吓醒了，而时间才凌晨四点。他拨开垂在额前的凌乱的刘海，知道这样下去也睡不着，便索性打开了手机。真是的，为什么宁早倩昨天会来店里啊？那段时间他们不都应该在追番吗？虹翼一边等着手机开机，一边碎碎念地抱怨。为什么自己会如此不争气，看见宁早倩之后脸居然红成了那样，才被店长抓到了把柄。

面对养父的夺命连环质问，虹翼别无选择，只能告诉他自己根本就不喜欢宁早倩。是嘛，他本来就不该喜欢宁早倩的，怎么可能因为听到传言说她喜欢自己所以自己就去喜欢她了呢？根本没有任何逻辑啊！可是为什么一看见宁早倩，他就会产生那样的反应呢？啊啊啊，好烦！他揉着脑袋，根本想不出一个有逻辑的解释。

但是我，可能确实是喜欢着她的吧。他这么想。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看见微信里有新消息。当他点进去之后，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是宁早倩发来的。明明是简单的“在吗”两字，却让他突然心悸。但除了“在吗”，对方没有再发来任何消息。他深呼吸，平复情绪（其实他根本就平静不下来），然后回复道：“现在在了。”

她找自己有什么事？虹翼刚刚还睡眼惺忪，现在瞬间清醒了。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瞬间就想到了十几种可能——而大概率她可能是来找自己讨论昨天晚上在书店里碰面的事情的。该死，昨天他看见宁早倩的时候一下子就懵了，紧接着店长就连珠炮般地向他发问，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好好考虑宁早倩是怎么想的。她的脸也很红，她肯定也很害羞吧。虹翼猜测，她真的喜欢自己吗？他突然变得不确定起来。

等了好久，宁早倩仍然没有回复。他又发送了一句：“你有什么事吗？”然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才六点啊，她还在睡觉吧。虹翼放弃等待，退出了微信。按照平常的时候，自己的养父这会儿已经起来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下楼看看能帮什么忙——还好，昨天在他表明自己不喜欢宁早倩之后店长就放弃追问下去，这件事情在店长那里也总算是暂告一段落了，他庆幸到。

楼下果然比上面风凉多了。先不说那个二楼就像个阁楼一样非常狭小，就那两扇窗户也跟个天窗一样，实在太小了。不过二楼的空间本来就不大，店长的房间可比虹翼还要小。他打了个哈欠，果然在柜台后面看见了店长忙碌的声音。他左手握着手机在跟别人通话，右手在一张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东西。

“嗯，好，嗯，我知道了，我大概八点钟到。”舒翰才对电话那头说道，“不过单子我得先留在这里。嗯，好的。”他挂断电话，这才看见虹翼正站在楼梯上，朝他笑笑：“哟，今天这么早就起来啦！不再去睡睡吗？”

“睡不着，”虹翼摇了摇头，“在跟谁打电话呢？”

“进货那边的批发商。”养父答道，“最近得去进一批新书了，太宰治的，你看过没？”虹翼想起之前自己社团活动时在学校图书馆读过的那本书，貌似就是太宰治写的。他点点头：“好像看过一点，这个人很有名吗？”

“在日本好像是很有名的。”店长说，“还得联系人帮忙搬书，票单还留在我这里呢。”

“你八点就要去啊？”

“不，老实说现在就得出发了。批发商不在这个区里，过去也要一点时间。”店长低头看了看表，“粥我已经煮好了，就在锅里，过会儿你自己盛出来吃。我看一下，尽快在中午之前赶回来。不过如果我赶不回来的话，你就随便找点东西吃好了。”

“嗯。”虹翼点头表示了解，店长又想起了什么，嘱咐道：“上午的话还是照常营业吧，不过得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店。他们要买什么就按照书后面的定价收钱就可以了，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促销的活动。到时候记得开张发票——你收银机会用吗？”

“应该会吧。”虹翼模棱两可地说，在店里看自己的养父用了这么久的收银机，看也看会了。店长也没有注意到他话语中的不确定性，“行，那我去换件衣服就出发了——锅里的粥如果冷了的话你再热一下啊，不过这会儿应该不会冷。”

“好的。”虹翼说道，然后走到柜台里面，拿出手机——平时店长看店的时候也是一边玩着手机，看见客人进来了就点头招呼一下就行，没什么技术含量，那些工作他完全能胜任。突然，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他浏览着朋友圈消磨时间，随着大门的响声传来，他知道店长已经出门了。当意识到这个地方只剩下他一个人之后，他退出了朋友圈，打开了与宁早倩的聊天窗口——反正店长都已经出门了，他再怎么脸红也不会被发现。

然而，宁早倩还是没有给他发来回复。她还没起床吗？还是说她根本就不想搭理自己？虹翼不安起来。她不会讨厌我了吧？在发生了昨天的事情之后……他坐立难安，放下手机来到后面的小厨房，给自己盛了一碗粥。通过厨房的窗户，他可以看见外面花园的景色。花园是店长自己请人辟出来的，根据店长所言，这是为了“在浮躁喧哗的都市生活中得到一份舒适恬淡的安宁”。不过他自然是无法理解自己养父这种乐趣的。舒翰才可比自己文艺得多，否则也不会选择来开书店了。

不得不说，他的养父真的是个贤夫良父，既有文采又有气质，有钱有个性，待人温和还会做饭。但虹翼怎么也想不通这样的好男人到现在都没有结婚。女朋友倒是有谈过几个，虹翼在店里也看到过一两次，不过没谈多久就分了。哎呀，现在的女人，太没眼光了。虹翼一边将粥倒进自己的碗里，一边这样感慨道。

他端着粥重新坐到柜台那边，点开了手机，然后叹了口气。宁早倩依然没有发来新消息。他喝了一口粥，大概过了一分钟后他又点开微信——连提示音都没有，怎么可能发来呢？可明知道这点，他还是像一个疯子一样不停地去看微信，看看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当然，宁早倩不会因为这点就给自己发来消息的。

我在干什么呀……虹翼苦笑，控制不了地去刷新，没有任何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