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玉莞陪着洛娘采购了一上午的胭脂水粉,好不容易将那些东西大包小包的提了回来,趁着洛娘在前院分东西的时间想趴下休息会儿,却被面前这人挡住了。
“阿囡,晚上若有个书生模样的男人拿玉佩找我,你只管收了,让他进我屋里来。只记得,别告诉洛娘。”菀花嘴中说着,还不忘给她塞两块碎银子。
孟玉莞挑眉没有说话,心中多多少少知道了些,她口中的书生模样的男人,大抵是她的心上人。
菀花是这家青楼的花魁,没比她大几岁,模样生的好看,身子柔软,很是受人追捧。
孟玉菀默默收下银子,她前些日子在街上碰巧抓了个小偷,那小偷拿的是这青楼老鸨的东西。老鸨为了感谢她,特地让她在后院看门,也算是给了她一个安身的地方。
“若是洛娘发现了,可不关我的事。”这话说的好没良心,但莞花迅速的应了下来。
孟玉菀声音清脆,让人听了就觉得酥进骨头里。起初洛娘也打过她的主意,只是这张脸毁的彻彻底底,也给她省去了不少麻烦。
“你这丫头年纪小小的,做事还挺老成。”菀花笑着摸了摸孟玉菀的头发。
孟玉菀见她走了,才低下头将那两块碎银子掏了出来左看右看,钱这玩意真是个好东西,有了它,就不用饿肚子。
“孟阿囡,过来把这些烂菜叶子丢了。”
“好!来嘞!”孟阿囡声音轻快的应下,一双嫩白的手已经磨得破了皮。
青楼里的饭菜一向就要求精细,青菜什么的不新鲜了就会丢掉,换了别家的青楼估摸会留着给下人吃,可洛娘就这一点儿好,她打死也会让人吃这些坏掉的东西。
起初这些东西是有人推车来收的,可洛娘要多给钱出去。于是孟玉菀便自告奋勇的承担起了这个重任,每日挑着担子将两筐烂菜叶子丢到郊外去。这样,她每个月就能多出五个铜板儿。
孟玉菀瘦小的肩膀被勒肿了,肩膀上的担子半点儿也没松下。她一步比一步沉重,走到没力气时,就放下担子休息一下。
孟玉菀怔怔的看着青石板铺平的路面,雨水常年冲洗,路面有些坑坑洼洼的痕迹,缝隙里还长了绒绒的青苔。她年幼时常在这条街跑来跑去,那时候她万万没想到,来日自己会活的这样心酸辛苦。
陷入沉思的孟玉菀没能看到拐弯角落站着几个小乞丐,他们虎视眈眈的盯着孟玉菀的箩筐。其中一个小乞丐左顾右盼后,确定只有孟玉菀一个人,向着同伴互相对视着点了点头。
他们心有灵犀的以闪电般的速度冲了过来,一把从孟玉菀的手里抓过了箩筐,趁着孟玉菀没有反应过来,抱住箩筐就跑。
孟玉菀是一直拽着麻绳的,所以小乞丐左一个右一个的抢箩筐直接将她撂倒在地。握着麻绳的手被他们粗鲁的抢夺给磨烂了皮儿,后脑勺沉沉的撞在地面,无法言喻的疼痛顿时充斥了她的一整个感官。
手掌有些黏糊糊的,脑袋空白一片的孟玉菀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知道是出血了。
她叹了口气,抚着墙壁努力的抬了抬眼皮,迷迷糊糊的望着那跑远了的几个乞丐自认倒霉。
这下她的五个铜板儿没了不说,还得自己掏钱买下这俩箩筐并且挨顿骂。
洛娘脾气火爆,看到孟玉菀抓着根扁担,摸着后脑勺一脸苦兮兮的回来,立马没好气的骂了她一顿,还罚了晚上不许吃饭。
其实对于这个结果孟玉菀早就猜到了,洛娘这人,生的美艳,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嘴巴毒得要死。楼里有些个姑娘招揽不到客人的,一天要挨骂不知多少次,偏生她还爱揭短,气的那些姑娘两眼泪汪汪。
“不过几个小乞丐就把你弄成这模样,我真不知道你还能干嘛!”洛娘越骂越激动,一根手指头都要戳到孟玉菀的额头上了。
一旁的姑娘丫头只敢看着,哪怕觉得孟玉菀委屈,也不会表现出来。在洛娘生气的时候冲上去当出头鸟,可不是什么聪明人。
孟玉菀低着脑袋任凭洛娘骂,清亮的眸子里划过一丝不愉快,只是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是个聪明人,自己现在寄人篱下,若是发了脾气,只怕是连个住地儿都没了。
菀花见孟玉菀低着头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心中一软,哪怕知道洛娘惹不得,也还是没忍住上前。
她伸出一双藕白的胳膊将孟玉菀拉到自己身后,她冲着洛娘赔笑,“这事儿也不能全怪阿囡,她一个小丫头碰到蛮横的痞子,确实是没办法。”
孟玉菀盯着自己手腕上贴着的那只手,有些惊讶,菀花是唯一一个敢替她说话的。看着菀花柔软的背影,她又释然了,兴许是为了让她欠下一个情。
洛娘狐疑的瞅着她俩,碍着菀花是头牌的身份,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问:“你同这丫头何时关系好成这样了?”
菀花捂嘴轻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头还有个妹妹,阿囡同我那妹妹一样不爱说话。我看着心疼。”
“行吧,看在你的面上,这件事就算了!”洛娘气不过,又冲着看好戏的众人骂骂咧咧,“看什么看,都给老娘滚回房里去。”
菀花见众人散了,才缓缓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瞅着孟玉菀。孟玉菀被看得脸上一热,有些不安的抿了抿唇,道:“以后我不收你的钱了。”
听到这话,菀花噗嗤一笑。她摸着孟玉菀的头发,“傻不傻?我帮你不是为了那事的。”
菀花将她带回了房里,说是要替她包扎。孟玉菀看着素净的屋子,与菀花自身千娇百媚的模样有些不符合。
“我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挺好。”菀花瞧见了孟玉菀不解的眼神,她一手握着那白底青花的药瓶冲着孟玉菀笑,那嘴角上扬的模样全然不像一个风尘女子。
那药粉涂到后脑勺有些疼,孟玉菀没忍住抽了两口冷声,菀花听着忍不住笑了。孟玉菀有些尴尬,她尝试着找话题:“你还会包扎?”
菀花手中动作一顿,“我刚来这儿的时候,同你差不多大。那时候性子野,总跟洛娘对着干,没少挨揍。”
孟玉菀听得出她的伤感,自己不过是想找个话题,却意外的戳到了人家的心窝子,不免越发的内疚。她想了想,问:“今晚上要来寻你的,是你的心上人?”
菀花有些羞怯,她手中替孟玉菀包扎好,雪白的绷带绑在孟玉菀的脑袋上,看上去十分滑稽。
“他叫陆尚,是个捕头。”菀花说着,脸上红了一大片。孟玉菀看得出她的心思,但没点破,只笑着说自己后院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花魁这个名号有一点好,一般的富贵商贾可以自行选择留不留夜,像有权有势的,那就轮不到莞花做主了。今日正巧她来了月事,洛娘特许她休息。
入了夜,前院还是一片灯火通明,莺歌燕舞的景象。
孟玉莞尽忠职守的蹲在后院门口,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脑子里却浮现出莞花羞怯怯的笑意。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后厨的婆子都忙着,没人观察她这儿。
孟玉莞听见那声音心脏就徒然跳了跳,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迅速打开门将人拉了进来。开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来人被她吓了一跳,孟玉莞也不管,只压低声音道:“玉佩!”
一块乳白色的玉佩静静的躺在男人的手里,孟玉莞粗粗的看了眼,点头道:“你进去吧,小心点别被瞧见了。”
“行,多谢。”
孟玉莞趁着月色看清了他的脸,白净的皮肤衬着端端正正的五官有些清秀,倒有几分书生气,怪不得莞花说他像个书生。
“你若真同她两情相悦,就花钱将她赎出去,这样偷偷摸摸的,像什么样子。”孟玉莞年纪小,可也知道爱一个人应当光明正大的。而不是像这样躲在角落里亲亲我我,再任由自己的女人出去陪别人吃喝玩乐。
陆尚愣住,他看到这样小的女孩子来说教自己,脸上不免有些火辣辣的。他没有恼羞成怒,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憨笑道:“你还小,不明白有一个词,叫做无能为力。”
彼时的孟玉莞还不能理解无能为力这四个字,她青涩的想要在成人的世界里活下来,靠着自己的双手,努力的活下来。
夜色深了,长安某处院子里却还点着几盏灯,暖黄的光晕照映正端坐在几案前提笔作画的红衣男人。微风拂过,那头墨色的长发飘在空中,一举一动,风华绝代。
朱红色的门被不由分说的一脚踹开,走进一抹白色的身影,仔细一看,正是唐青尤。
“她被带进了青楼。”唐青尤一边往肚子里灌水,一边逗着秦景安,下半句话就等着秦景安问。
秦景安手中的笔果然顿了顿,只是瞬间就恢复了,他淡淡的应了一声,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唐青尤有些失望,“我真希望这世上能有个人让你失神。”
秦景安听着不免觉得好笑,暖光下的眸子微凉,他高高的抬着下巴,几分桀骜,几分不屑。
他轻声道:“下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