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火枫林,琼壶歌月,长歌倚楼。岁岁年年,花前月下,一尊方酒,水落红莲,唯闻玉磬,但此情依旧。
“何须言谢。”薄羽顺了顺季梓璃的头发,“明日你骑马离开吧。”
“那你呢?”季梓璃反问道。
薄羽的眸子暗了暗,嘴角一抹无谓的笑,道:“无所谓。”
是无所谓了啊,季梓璃走了,他什么也无所谓了。
她变回了人前人后高傲疏离的大公主,而他也变回了自始至终淡漠高冷的大将军。
北方的雪,总是下下停停的。
这不,才刚停的雪瞬间飘落,天空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薄羽调转马头,将披风裹在季梓璃的脑袋上。
这场雪,似要掩埋葬曾经的种种过往。薄羽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患得患失的恐惧,明明佳人还在怀中,他却觉得她已经走远了,紧握的手渐渐松开,他想要重新握住,却怎么也握不住。
“阿璃,我等你回来。”薄羽的嗓音透过披风,在季梓璃的耳边响起。
一路跑进竹屋,季梓璃立马掀开了披风,闷死了!
薄羽拴好马,踏步走进竹屋,一眼便看见了季梓璃被冻红的鼻子,像红彤彤的胡萝卜一般,小巧可爱。
“莫冻着了。”薄羽轻轻刮了一下季梓璃的鼻子,轻笑着说道。
季梓璃顽皮的一笑,扮了个鬼脸:“知道啦。”
见此,薄羽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笑容渐渐地绽放,像是要消融了剔透的冰。
次日凌晨,天还微微亮,季梓璃便起床了。
她坐在床沿,深深地凝望着薄羽的睡颜,良久之后叹了口气:“阿羽,等我回来。”
轻轻关上了里屋的门,季梓璃辗转到书桌前,愣愣地坐着。
那时,她和他便是在这里作画,他赠与她的那张画,被她当做了珍宝,随时随地的携带着。
那次,他教她临摹书法,第一次,他握住了她的手,第一次,他们之间毫无距离。
他深知她不会挽发,所以每一日,他都会在这里,拿着梳子,仔细地替她挽着三千青丝。
季梓璃轻触眉角,每一日,都是他用青黛为她细细描眉。
一笔一画,无微不至。
阿羽,今生与你相遇,是我最美的缘,多少神情的过往,化作淡淡的忧伤。
一纸情长,情落笔尖。
她执笔,一撇一捺,一字一句。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建宇八年十一月二十二日,阿璃亲笔。】
放下笔,季梓璃拿起昨日整理好的行囊,踏出了竹屋,前往后院牵来马。
最后一次回眸,季梓璃看着身后的竹屋,泪水再次模糊了眼眶。
阿羽,等我回来。
在她转回身上马的一瞬间,她并不知晓,薄羽正一袭白衣站立在窗边。
俊美的面庞上是极致的淡然,可眼底却留有些许的不舍。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酌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阿璃,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触碰到了你,用尽了全力去喜欢你,可如今,掌心的最后一丝温暖也被剥夺。
阿璃,我等你回来啊,可是,你真的会回来吗?
月光灼灼映他半生情字囚,醉笑壶中千樽酒。
他注视着那抹背影,白色的衣裳与白色的马与漫天的雪融为一体,可飞舞的黑发正在一点一点的远去。
回忆落尘无人与我同走三生路尽头,静坐一叶归来红尘错将深情偷,那一年桃花何处等候?
右手,是季梓璃留下的书信。信纸上点点泪痕灼伤了薄羽的心。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阿璃,记得回来啊。
不断往前的黑色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薄羽一阵恍惚,眼角,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薄羽久久地站在原地直至天亮,神色微冷。
半晌,他拿着一把剑,带着那张信纸,走出了竹屋。
阿璃走了,他也该走了。
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这个满是季梓璃气息的地方,深深地勾起他对她的不舍与眷恋。
他不敢一个人待在这里了,空荡荡的竹屋就他一个人,空寂得有些可怕。
最后一次回首,他看着他和她居住了两个多月的小屋,眸色微冷。
“阿璃,我们很快会再见面,只是那个时候,你不会再如从前一般轻柔地唤我一声阿羽了。”
——
薄羽一回到将军府,便被皇上召入宫去了。
无非就是说一些让他安排巫笙城内的秩序与安危,准备好迎接夷柔国使团的来访。还有一些抱歉的话,打扰了原本许诺他的三个月假期,说待夷柔国使团回去之后再许他一个月的假期做为补偿。
出了御书房,一位高贵女子迎面而来。
是季梓璃!
一身华丽的装扮,一脸高傲疏离的神情,亦如他初次见她时的高冷防备。
还未过一日,薄羽就再次见到了她。
琥珀色的眸子显现出一丝炽热,银色面具下的薄唇微微勾起。
“大将军。”
季梓璃打了个招呼,便进入了御书房。
薄羽侧身,凝视着她的背影。
果然是这个疏离到极致的称呼。
意料之中啊,可心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失落。
薄羽抬眸望了望刺眼的阳光。
阿璃,不用太久,待夷柔国使团回国后,我便会在原处等你,等你回来。
慢慢收回了目光,薄羽抬手挡住了阳光。
真是难得,如此寒冷的冬季竟然还有这么灼烈的阳光。
不再停留,抬步离开。
御书房内,建宇帝看着季梓璃,神色复杂。
“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建宇帝看着这个令他忌惮的女儿,心里不知盘算着什么,“皇儿这近三个月的时间可都去了何处?”
“茗儿不都与父皇说了吗?儿臣去了镇国公府看望外祖母,外祖母病情微重,太医说要静养一段时间,儿臣便在镇国公府待久了些。”季梓璃屈膝,“儿臣临别时不曾告知父皇,让父皇担忧了,还望父皇恕罪。”
“无妨。”建宇帝就算真对季梓璃不满,也断然不敢惩处她。
在他得知她的母亲将那个东西交给她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女儿,他掌握不了了。
“这是今日大臣呈上来的奏折,这几本你拿去看着,明日来同朕讨论一下应当如何处理。”建宇帝将几本奏折交给了季梓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