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姑娘觉得何时与张夫人商量比较合适?”
夏紫凝托着下巴食指点着嘴唇,这是夏紫凝一贯的小动作,
“大家都在找张夫人,之前我们还商量让张夫人乔装打扮可能可以暂时脱身,但现在看来让张夫人出来与我们商议此事是不大可能的了。”夏紫凝突然停止她的小动作,又说道,“我想到了,不如我们偷偷在夜里翻墙进去,方大人觉得如何。”
“翻墙?”方冬林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对呀。”翻墙这事儿对于夏紫凝是极为稀松平常的,夏紫凝看着方冬林这个惊讶的表情,想必是从未有过的事儿。想来也是,方冬林可是韩国公和韩国夫人的“心头宝”,怎么会让方冬林做“翻墙”这么危险的事儿,更何况,应该是没有几个人有夏紫凝类似翻墙这样的经历吧,除开有些男子为了和喜欢的姑娘见上一面,不惜半夜翻墙爬树。夏紫凝想到翻墙爬树突然又想起关于穆晨的几件而是丑事,忍不住笑了起来。夏紫凝这一笑倒是弄得方冬林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夏姑娘怎得突然这么开心。”
“哈哈哈哈哈哈”夏紫凝努力憋着笑,说道,“不过是二十趣事,暂且不谈,我们还是先说正事儿,对于爬高走低这些事儿,我倒是做过一丢丢儿。”说着,夏紫凝比着她的一丢丢,“所以,这事儿我倒是可以。但是如果是进去同张夫人商量,我担心会被发现,要是被发现了那就说不清了。”
“那就以书信来往同张夫人来商量此事。”
“可以。”夏紫凝觉着还是方冬林这个想法比较妥当。
“既然夏姑娘冒着会被发现的风险也要翻墙。”方冬林故意加重“翻墙”这两字的音调,“那我就替夏姑娘在外把风吧。”
“方大人是我见过最好相处的人了。”夏紫凝笑着说道。
“是吗。”
“对呀,方大人很有趣,办事又谨慎。”夏紫凝认真的评价道。
“小生这厢多谢夏姑娘了。”说着,方冬林作揖感谢。
“不客气。”夏紫凝双手抱拳,颇有一腔孤勇的好汉模样。
玩笑过后,方冬林和夏紫凝又观察了几天,根据张府的地形和下人最不经常这两个方面,研究从哪个地方最不起眼,最安全且不易被发现,最后决定从张府后门的五十米处最安全,那个地方人平时最少人去。确定好后,方冬林突然想起夏紫凝前几日突然笑起来,说是想起夏紫凝说的儿时趣事到现在还未说,方冬林说道,
“夏姑娘前几日说想起儿时趣事,今日不妨说说。”
“好啊。只是这事儿说出来不太光彩。”
“喔!怎么个不光彩法儿。”
“倒也不是我不光彩,是穆晨不光彩。”说到这儿又笑了起来。
“泓王殿下?”方冬林总听人说泓王殿下和夏紫凝儿时倒是总是一块儿玩耍,原来是真的,似乎还挺要好的,从夏紫凝对泓王殿下直呼其名就可以看出来。
“对,就是穆晨。小时候我和穆晨到
马厩玩儿,我记得当时马厩那儿还有几个小孩儿,那天不知道是要做什么,马夫们把草垛都垒了起来,垒得可高了,比两个我垒起来还要高。然后我和穆晨还有那几个小孩儿我们一起爬上草垛上玩儿。”夏紫凝绘声绘色的讲着故事,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结果……结果穆晨怕高不敢下来,我说让他跳下来我接着他,他不答应,说我肯定不会接着他的,一定会在他跳下来的时候跑调。我看见穆晨吓得腿直抖,我怎么说他都不相信我,还一个劲儿的直说要我找马公公来抱他下来,马公公就是一直照顾他的那个老公公。”
方冬林听着夏紫凝讲着脑海里浮现出泓王殿下害怕的场景,也跟着笑了起来,问道,“那后来是怎么下来的,夏姑娘真的去找马公公了吗?”
“最后他怎么下来的,我不记得了,可能是马厩的马夫抱他下来的吧,应该没摔着。”
“还有还有。”夏紫凝越说越起劲儿,“我忘了是多大的时候,反正是个冬天,我和穆晨说去蝶园摘梅花,但是蝶园的门总是关着,进去不去,我们又不够高,够不着。身边跟着的都是些玩闹的小太监,但好在那个门地下缝隙很大,足够我和穆晨钻进去了,但穆晨怎么都不钻,非要从那个门上爬过去,我笑他怕高,他更不服气了,还说什么他已经长大了,不怕高了,一定要和我比谁先爬上去。穆晨憋着一股劲儿,一骨碌就爬上去了,但到下去的时候,又……”最后的结果夏紫凝没说完,但也可想而知了。
“泓王殿下看着正经的很,小时候也这么可爱。”
“是不是特别有趣。”
“嗯。”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韩国公府,“夏姑娘我先回府了,夏姑娘路上小心。”
“好。”二人行礼拜别。
虽然天色还未完全黑,但已有不少店家点亮了铺外的灯笼,夏紫凝看着高高挂着的灯笼,思绪突然飘到记忆的深处。
那是一个下午,天阴阴沉沉的,有几分凉意,孩子们穿上夹衣在院里玩耍嬉闹,只有一个小姑娘蹲在哪儿手里拿着地上拾起的短树枝,在土地上漫无目的胡画着。那是同样姓夏的一户人家的小女儿,好像是叫容容,具体是哪两个字夏紫凝也不知道,只是知道是叫容容。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问着心容。
“……”容容的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再一滴一滴的消失不见。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无人问津的时候,心好像大的可以装下千百种委屈,可当有人关心的时候,哪怕是有人有一点点注意到她,好奇的问上一句,心又好像小得容不下自己一点点的委屈。即便是小孩子也不例外。
“夏容容哭了。”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对其他的几个孩子说道,几个孩子闻声赶来。
“诶!她真的哭了耶。”一个瘦瘦矮矮的小男孩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令人开心的事儿。
“你到底为什么哭呀。”小姑娘又问了容容一遍。
大概是渴望得到大家的关心,容容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是捡的孩子,不是我爹娘生的。”
“你本来就是捡的呀!大家不是都知道吗。从前也不见你为这件事儿哭,怎么偏偏今天哭了。”瘦瘦矮矮的男孩儿丝毫没有顾忌正在为这事儿伤心的心
容容可能会更难过。
“你别说了。”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说道。“你怎么知道她就是捡的不是她爹娘生的呢。”小姑娘试图安慰容容。
“可你之前不也说她是捡的吗?”瘦瘦矮矮的小男孩嘟着嘴小声的反驳。
“我……我那是开玩笑的,怎么能当真呢。”小姑娘有些心虚。
是的,夏容容是捡来的孩子,附近的人都是知道的,最开始只是大人知道这件事儿——心容不是高儿(附近的人都这么叫心容的父亲)亲生的,因为她家原先只有两个哥哥,没有女儿,所以她爹娘才把她捡来。夏容容可后来大人又告诉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又像是当做玩笑似的告诉其他的孩子,然后大家再拿这件事儿取笑当事人。
“我们来逗她玩儿吧,逗逗她也许她就不哭了。”瘦瘦矮矮的小男孩儿提议的说道,很快他就想好了怎么都容容开心。
“来,你就是吕布,你就把她当做貂蝉。吕。”瘦瘦矮矮的小男孩儿给称他“小老子”(“小老子”是辈分,应该是小叔叔,乡音习俗是叫小叔叔为“小老子”。)的年龄最小的小男孩儿分配角色。“我听说吕布可喜欢貂蝉了,貂蝉应该是吕布的老婆吧,不然这么喜欢她干嘛。既然她是你老婆你就要心疼她,她哭了你要哄着她,不能教她伤心难过。”
“吕布”最听他“小老子”的话了,对他的话无不信服。
“来,你去跟她说,‘貂蝉妹妹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都碎了’。”
“貂蝉妹妹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都碎了。”
容容一听这话,哭得更厉害了。瘦瘦矮矮的小男孩儿一看这情形,忽然急了,说道,
“诶诶诶,你怎么还哭得更狠了。”瘦瘦矮矮的小男孩儿又想出新的办法来都逗容容开心,找来了树叶和扫把,“来,‘吕布’你拿着这片树叶。你来拿着这把扫把当做琴来弹琴。”瘦瘦矮矮的小男孩儿把树叶递给“吕布”,把扫把递给另一个黑黑的小男孩儿。
“吕布”照着他“小老子”的话用树叶接着“貂蝉”的泪,嘴里还继续说着,
“貂蝉妹妹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都碎了。”夏容容甩开“吕布”的手。黑黑的小男孩儿弹着他的扫把琴,还极为兴奋的鬼哭狼嚎的唱着歌。
许是那个场面真的很让人发笑,所以连一开始询问安慰夏容容的小姑娘也开始笑了起来,只剩夏容容继续蹲在那儿再一次充当着孩子们的笑料。
那个画面渐渐和眼前的灯笼重叠在一起了,挥之不去。夏紫凝已经多年不曾见过夏容容了,夏容容对于她来说可谓是音信全无。她也曾回去,不知道是愧疚亦或是担心夏容容见了她回想起伤心的过往,总之,夏紫凝从未去特意找过她。夏紫凝总想着可能自己在她家附近转一转,假装不经意的遇见她,可是从没有这样的不经意的遇见。所以到现在,那句“对不起”夏紫凝还未说出口。
夏紫凝现在想起这件事儿,觉得夏容容那天不知缘由的为了她是捡来的孩子这件事儿哭了,也许是偶然听见了别人背着她说这件事儿,也许是另外几个孩子拿这件事儿取笑她,再或者是因为她的父母也当着她的面说这件事儿……
夏紫凝记忆中的夏容容会很聪明的依附着比她年龄大的孩子,使自己尽可能的不被其他欺负,但这也免不了有一天会被这个比她年龄大的的孩子欺负,那种欺负是无缘无故的,然后其他的孩子都会站在旁边或袖手旁观,或开心的看着这场“热闹”,而此时的夏容容会找遍欺负她的孩子说的话里的漏洞,比如说她骂/姓夏的祖/宗,我们都姓夏,是一个祖宗。再去找一个新的依附。当然,夏容容也会仗着她所依附的年龄大一些的孩子去跟着欺负一个同样被大家不喜欢被大家所欺负的孩子。
小孩子之间的“战争”总是这么毫无由头的,也许是他们的生活真的太乏味太无聊,所以要靠着一场又一场的“战争”来调节生活,拿欺负别人来取乐。
夏紫凝从回忆里抽脱出来,她低着头看着地上石砖与石砖之间的拼接线。夏紫凝总会莫名其妙的想起一些事儿,或是由一件事儿联想起另一件事儿。这些事儿或令开心或令她沉浸于愧疚、懊悔和苦痛中。夏紫凝踩着这一条一条的拼接线,想要一点一点从这份沉重里抽离。
沈浅站在楼宇上看着夏紫凝的一举一动。
“方才来人说,夏萧乾和林乐夕打算将夏紫凝送去念书暂时先避一避。”梅凌寒说道。
“还有别的吗。”沈浅问道。
“周雎最近经常出入夏府,看来他夫妇二人是有意将女儿许配给周雎。”
“很好。”
“殿下打算下一步怎么做。”
沈浅低声同梅凌寒说话,梅凌寒面带笑意的看着沈浅。
“怎么了?”沈浅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殿下已经不需要我了,可以自己去做这些事儿了。”
“梅先生永远是我的老师。”沈浅是极少说一些透露自己感情的话,更别说是像这样说话的时候还带着笑的。沈浅总是给人一种高贵清冷的感觉,也不爱笑。他不近女色,甚至是不爱与人亲昵,因此他总让人感觉到疏远,也没什么亲近的人,但他是真心实意的尊敬梅凌寒,将他当做老师。
“那夏紫凝呢。”
“什么夏紫凝。”沈浅又恢复与人疏远的样子。
“殿下神机妙算,难道看不出这丫头是喜欢殿下。”
“我现在所做的事儿,不容参杂半点感情,更何况,她喜欢谁是她的事儿,与我何干,只要她不成为我的绊脚石,她就还可以安安稳稳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