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婉莹只觉得飘飘忽忽的梦中,自己被两只手用力的撕拽着,一边炙热,一边冰凉。往里面走一步温暖如春,一不小心被拉回来就如同十冬腊月掉进冰窖里。
身子一阵热一阵凉,这边刚刚被烘烤热透,一下又被扯进冰窟窿里。婉莹无意间往下看,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不是身子,而是一个瓷瓶,更可怕的是,瓷瓶因为温差太大,已经开始炸裂。一条巨大的裂缝,像一条吐着黑芯子的长蛇一样,逶迤着向上爬。
婉莹吓得大声叫了出来,身子开始剧烈晃动,那条裂缝越变越粗,黑蛇趁势往上一跃,死死缠住婉莹的脖子,婉莹想叫却是喊不出声,婉莹想扯开黑蛇,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没有双臂。使出全身力气,只能不停地摇头。
黑蛇越缠越紧,缺氧的幻觉,已经让婉莹感受不到脖子上被死缠着的疼痛。婉莹此时已经连头也无法晃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蛇。黑蛇鼓着脑袋也正盯着婉莹,黑黑的长芯子,在参差不齐的嘴边一进一出。
忽然婉莹在黑蛇深潭一般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再仔细一看,又不是自己,再看依旧是自己,然而使劲再看又是一副陌生的女人模样。婉莹伸出眼珠去看,想要看看这条蛇到底是谁,然而黑蛇却不给婉莹这样的机会,越缠越紧的身子,勒断了婉莹最后一丝气息,黑蛇张开血盆大口,将婉莹吞噬,最后那一刻,婉莹看见那瞳孔里的女人分明用怨恨的目光瞪着自己。
身体猛烈地一下颤动,婉莹从梦里回来。手一摸前额,一头的大汗,浑身冰凉,起身撩开帘子,看红芙和绿蓉依旧在院子里整理书籍,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只觉得口干舌燥,鼻喉疼痛,桌子上的套杯里暖的有茶,几口下肚,稍稍缓解。
自此至黄昏,庸庸碌碌,昏昏沉沉,晚饭也吃得不多,胡乱躺下便睡了。
第二日,正是林姨娘生日,婉莹早起便觉得头昏眼花,口喉干疼,但是见大家都忙做一团,便忍声不发。
正午的寿宴设在后花园前边的荣寿堂。荣寿堂本是婉莹祖母的屋舍,因师太君爱看戏,师大人在影壁之后,面对正堂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戏台,东西有走廊与两厢相连,相出将入也十分便宜。
进入院中,只见院子早就用支起来的透明油布遮了起来,无风又透光,里面很是暖和,进入堂屋,只觉得如沐春风,温暖异常,脚一落地,不时便有暖流上涌,方知,暖阁地龙里已经烧上了炭火,怪不得这样暖和。
今日也是席开五桌,正席上首座自是东安太妃,左边依次是武安侯夫人,九门提督冯修遥夫人,兵部尚书潘武兴夫人。右侧,娘依着太妃就坐,往下是督察院左御史魏振邦夫人,车骑将军骆广生夫人,其余的也多是爹爹寿宴上见过的客人。
东安太妃一见婉莹便拉了过来,儿长儿短的揉搓了半日,才在次席就坐。
席上并无一位外男,家里的姨娘姐妹也是齐齐到来,好不热闹。婉莹虽觉有点体力不支,但今年是最后一次在在家给母亲过生日,便强打精神。
林姨娘是有些酒力,可是几巡下来,脸上也是红霞齐飞。不多会高姨娘和崔姨娘两人也过来敬酒,林姨娘少不得又连饮两杯,嘴上连连说:“使不得使不得了,再饮就真的醉了。”
谁知崔姨娘笑颜如花的说:“林姐姐平日里好酒量,怎么今日竟醉的这样快,我是真心来给姐姐拜寿,姐姐连这个薄面也不肯赏么?”
她说的恳切,娘只得说:“好妹妹,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再饮一杯便是。”说完又是一杯一饮而尽。婉莹看林姨娘用手抚了抚胸口,知道今日是喝的多了些
“我也祝姐姐青春永驻,福寿绵长。”高姨娘说完也是连饮三杯。
先干为敬,由不得娘推辞,婉莹看林姨娘面上有点迟疑,右手颤颤巍巍地端起了酒杯,嘴上说:“好妹妹,饶了我吧,这一杯我饮了。”
“都说林姐姐最会为人处事,府里上上下下哪一个不念姐姐的好,只是姐姐今日怎么能低看妹妹我呢?崔妹妹的三杯饮得,怎得我的三杯就饮不得?难不成我就是个没脸的,姐姐竟这个薄面也不肯给么?”高姨娘没安好心的说。
林姨娘无奈又连饮二杯,饮毕胸口似有起伏,这实在是林姨娘的极限了。
“平日里姐姐的酒量我们是知道的,怎么今天竟扭捏作态起来了?”高姨娘见林姨娘那样,不仅不安慰些,反倒挖苦起来。
席上几位听闻此言都知道不是好话,但顾及是我们自己家里的私事,所以不便插嘴。不料旁边的武安侯夫人说:“这不是上回那个姨娘么?”
高姨娘听不出武安侯夫人嘴里的轻蔑,以为武安侯夫人知道自己女儿得太后赏识,想与自己套近说话,便连连接话道:“夫人金安,许久未见,夫人滋润不少。奴家听闻西边战事稍紧,武安侯大人不日又将挂帅挥师西征,大人骁勇善战,那些蛮夷必定望风丧胆,朝廷还怕没得机会凯旋还朝。”
婉莹一听心里暗笑,高姨娘真真是又撞到枪口上了,前些日听爹爹跟母亲提过一嘴:西边战事不利,似乎是武安侯大人所荐将领拖延军情,错失得胜良机,朝廷已经下令换帅,武安侯也负荆请罪自请出战,但是宫中迟迟没有旨意。
朝局之事就是这样,没有旨意实际上就是旨意,或者说迟迟不发旨意也是一种旨意,那就是:当今皇上对武安侯此次举荐是有不满,而且对武安侯自己的毛遂自荐也是不支持的。
“女儿被太后看上,做娘的也该体面规矩才是,谁知竟还是这样咸吃萝卜淡操心。”武安侯夫人又被挑起心中不悦之事,那语气简直要生吃了高姨娘。
“依我看这位姨娘还是在自己身上多操操心,自己姑娘不日就将进宫,多少事情周详不过来。”言者正是武安侯夫人下坐九门提督协领冯修遥的夫人。
九门提督协领是爹爹的部下,按说冯修遥夫人是不应该帮助武安侯夫人攻击高姨娘。相反应该帮助高姨娘去攻击武安侯夫人。但是但是那武安侯冯修远与九门提督协领冯修遥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会帮助高姨娘。
武安侯这次被朝廷冷遇,光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大家都不说破,结果没想到高姨娘一头撞了过来。
“朝廷上的事情,自是由皇上和太后做主,姨太太就不便操心了吧。”武安侯夫人一脸鄙夷,‘姨太太’三个字从嘴里挤出来,简直像是训斥家里的低等下人。
高姨娘两次想结识武安侯夫人,结果时运不济,两次吃炮灰,弄巧成拙。此刻整个脸如同吃了个苍蝇般不自在,还好旁边的崔姨娘拉着她回到自己座位上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