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狂风大作。
狸花崖边的风愈加狂乱,险些将我吹拂坠落于地,张扬的发丝遮掩住些许望向前方的视线——我仰面,瞧见的是姐姐那面红粉青蛾的美颜,扭曲狰狞全了“力与美”的审美标准,而重新获得光明的双眼迸发出锃亮的墨绿。
“苏,你可有话说?”姐姐开口,依然是玉碎般的悦耳令人心生怜爱,若是她的右脚没有迅猛有力的踩在我左手上的话,那便更加完美了。
“姐姐。”我嘶哑着嗓音,内心竟意外平和,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狸花崖下的风景,氤氲缭绕的虚幻还未美妙到令我心生向往的地步,回首,凝视着姐姐英气逼人的眼,道,“你可愿,与我一起去死?”
语毕,由我的左手传来剧烈痛感,姐姐猛地向下用力屈膝,半蹲着将那双扩散的瞳孔紧紧逼视着我,墨绿的光近距离观望再加上姐姐那如此完美的面部扭曲,不知为何令我联想到森森白骨。
“苏。”她说,无情绝望的眼底竟闪过一丝悲恸,冰冷的右手抚摸着我的面颊,我下意识颤栗,引得她嗤笑一声,仿佛不是在与我对话,厉声道,“这本应属于我,是你残忍的将它们剥夺了去!”她五指用力,火辣的痛感让我知道面部被她抓出血痕。
姐姐忽然贴近我的耳畔,柔声道:“我会让你知道,所拥有的一切一点点被蚕食殆尽的滋味,有多令人痴迷。”
我沉吟,瞥了一眼姐姐白皙透骨的右手,瞧见姐姐后方的竹林发出阵阵骚动,墨衣血眸的鸦群冲向阴郁的天空蜂拥而出,此起彼伏的嘶鸣倒也分不清是何征兆。
见此,我忽然疲惫得阖上双眼,再度睁眼却瞧见了前不久死在我剑下的师父,一身傲然正气负手立于姐姐身侧,双眼直直看向远方一副谁都不配与他并肩的模样,还真是这老头子的风范。
但我深觉这是幻觉,毕竟我亲手将他的头颅斩去,热辣粘稠的血溅漫我全身,一直浸透我那颗饥渴已久的心。那般真实的感受我无法否认,因此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此时此刻是幻觉,是虚幻梦境。
于是我亲昵地呼唤:“姐姐。”
可是,一向温和的姐姐非但没有理睬我,反倒是师父不耐烦的启唇,用劝慰且命令的语气叫喊姐姐的名讳。我突兀张皇无措,望着顷刻便是电闪雷鸣的天空,语无伦次道:
“姐姐,下雨了。”
即刻,大雨瓢泼,声色暴躁,与不久前我一剑砍下师父头颅且夺取姐姐的美貌与双眼那晚,如出一辙。而
我仍然听见了师父的话,简直是清晰准确,如同前不久师父的血蔓延我的身心来得真实。
师父冷硬不屑道:“媚,动手罢。”
之后,我便再也感觉不到左手来自姐姐剧烈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心绞痛的煎熬。那一刻,我似乎觉得被姐姐永远卑微耻辱的踩在脚下所带来的痛感,也远远比不得上此时此刻来自胸腔中那股空洞与无望感。
我不往后瞧也知道自己正坠入无边深渊之中,可即便眼前视线逐渐模糊不清,我仍舍不得移开视线一瞬。我甚至感觉到,就连瞧着只剩下躯壳的姐姐,也是如今我最大的欣慰。
姐姐,真好,你终于夺回了属于你的一切,身为弟弟的我由心为你感到欣慰。然而对于占有欲强盛的我, 你却不应该将我唯一拥有之物夺取啊。
即便是姐姐你,我也会生气啊。
我眼望着姐姐最后模糊的影,是她决绝转身而去的丝毫不留恋。
我忽然想要放开大怀的欢笑:姐姐,你可知道我唯一拥有的是何物么?
是你啊,我亲爱的姐姐。
即刻,我便在还未感受到痛感之前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