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夫人宠爱陌青鸢,不仅仅因为陌青鸢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更是因为她的天真烂漫。
不久后,妾室也生下一女,赐名韫薰。而妾室生下陌韫薰几日后,竟无故死去。
然而,陌青鸢天真无邪的日子一直到十三岁。
这天,天寒地冻,她与庶妹游园,竟失足掉入池中,高烧不退,徘徊在鬼门关。
陌韫薰自愿在佛堂内罚跪七日,只求嫡姐安好。
陌夫人一时气不过,将陌韫薰重重责罚,随后日夜不眠地照顾她几宿后,终于病倒。
然后成了陌老爷日夜操劳照顾陌夫人。
经历千辛万苦,终于,陌青鸢苏醒,却失了忆,还性情大变。
正因为这件事,导致陌夫人对陌老爷更有隔阂,更令陌夫人对他相敬如宾。
这些陈年旧事,都是她从娘身旁的亲信打听来的。
她不想恨娘,不想恨爹,不想恨妾室,更不想恨那个无辜的孩子,可……陌韫薰像是发了什么疯,处处针对她。
想着,加重了手中的力度,使得筷子碰到碗边,发出刺耳的声响。
陌老爷不禁皱眉,呵斥道:“怎么了?”
陌夫人心中顿时来气,美目怒瞪陌老爷,偏袒道:“我的女儿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的着?”
火气味开始弥漫这个木桌。
陌青鸢垂下眼帘,不语。
陌老爷有些气结,似没有想到妻子如此大火气,一时间哄也不是,骂也不是,最后,只好闷哼一声,扒了几口饭,重重放下碗筷,拂袖离开。
陌青鸢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威风凛凛的爹只会当着娘的面做出如此孩子气的事被。
陌夫人也是冷哼一声,“瞧,耍什么小孩性子,青鸢都比你稳重。”
陌老爷更是一顿,步子加快了几分。
陌青鸢掩了眼里的笑意,假装不敢出声的胆怯模样。
陌夫人也将碗筷重重一扔,赌气道:“这饭我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陌青鸢怯声,“那……娘慢走。”
陌夫人昂首,出了厅门。
一时间,整个厅内,四周的丫鬟家奴满脸冷汗,唯有陌青鸢是笑脸盈盈。
“这饭我也吃不下了,找人来收拾收拾吧。”
丫鬟垂首上前,迎送陌青鸢离开。
虽外传爹娘怎样不合,但她今日看见,娘对爹并不是彻底的无情,起码,还会生气。
当你恨一个人到一定的地步,可能,心会彻底的寒若冰川,甚至连对话都是一种奢侈。
这句话,在她以后,深有感受。
而爹,虽然脾气倔得很,也不肯拉下脸细声细气地同娘说话,但是她从爹的神态中看出了独一无二的宠溺,世间仅对娘的宠溺。
她能有这样的身世,很兴庆。
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有爹娘宠爱,有自己的兴趣爱好,有自己的闺中密友,光是如此,就令无数人羡慕。
反观好友林雨裳,虽为高门嫡女,自己的爹对她和她娘冷冷淡淡,偏爱妾室,将庶女视为掌上明珠。
每每林雨裳谈起这一点,眼中总是流露出羡慕。
“我可真羡慕你,有爹娘宠爱。哪像我,若不是舍不得我娘,早就离家出走了。”
而陌青鸢只得笑笑,不语,伸手递给一坛酒酿。
陌府的日子总是枯燥又无趣,何况陌青鸢还不似普通的闺阁千金,闲来无事学学女红弹弹琴什么的。
因此,唯一的消遣方式就是喝酒了。
花雕,女儿红,琼浆玉露……
陌青鸢纤细的玉指抚过一排排列有序的酒坛,眼中似叹息,似欢喜。
她最近比之前少喝酒了啊。
陌青鸢感叹。
此刻早已过了日暮的时辰,天边渐渐出现耀眼的星辰,今晚无云无月。
百姓的草庐里时不时传出几声犬吠,弦城在月光的笼罩下,显得更为静谧。
方才是那顿晚膳,令她看清了很多。
比如说,爹娘的感情,又或者……陌韫薰的野心。
一柱香前。
入夜了。
陌青鸢将一对葇荑缩至袖中。
她自打失足入水后,就格外的怕寒,因此,每年的冬天,她都是闭门不出,甚至连买酒,都是吩咐下人买的。
竹林清冷,弥漫着淡淡的竹香,柔和的月光透过重重细叶,洒在陌青鸢身上。
四周除了她,没有其他人,树叶映在地上,似一只只张牙舞爪的猛兽。
随后,她身旁的一棵树开始猛然摇晃,叶子纷纷落下。
陌青鸢挑眉,并不理会,朝前走了几步,似碰到什么,竟响起阵阵铃声。
须臾,声音不见消失之意,倒是越来越响了。
陌青鸢冷笑一声,唇角微微勾起。
以右脚为轴,转身望向身后,紫衣翩跹,发髻不见半分凌乱。
“陌韫薰,你闹够了吗?”
声线冷得似与这月光融为一体。
话音刚落,树枝不再摇晃,铃声也有了收敛之意。
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会,从重重黑影中走出一位女子。
女子只是着了一件藕粉中衣,发髻凌乱,本是插在发间的步摇如今却摇摇欲坠,怕一会就会掉落下来。因藏身竹林,陌青鸢看不见她的细致面容,却发现了她掩盖不了的眉间哀愁。
这个人,不就是千方百计陷害她的陌韫薰么。
眼见自己被拆穿,陌韫薰不惧怕,从藏身之地走出,顾不得自己的狼狈之态,咬牙切齿道:“陌青鸢,你怎么不去死?”
陌青鸢似听见了什么惊世笑话,嗤笑一声,反问:“你怎么不去?”
陌韫薰袖中的手一缩,脸上表情更扭曲。
“凭什么,凭什么你一生下来就是高贵的嫡女,更是被爹娘视为掌上明珠?而我呢?低贱的庶女,一辈子都不能抬起头见人,甚至,连我将来的孩儿也是见不得光的庶子!”
陌青鸢漫不经心地抱着自己的手臂,语气无奈极了。
“庶妹啊,投胎也是一项技术活。”
也就是说,你自己命不好,怪我咯。
一句话,更是激起了陌韫薰的滔天恨意,更似一头发了狂的母兽,气急败坏地将一早准备好的匕首从袖中抽出,疯了一般朝陌青鸢刺去。
陌青鸢面露嘲讽,将身子往右一侧,躲过了陌韫薰的攻击。
只是陌韫薰,像脱了线的木偶,手还紧紧攥着匕首,直直往地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