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重物落地,遍布尘土的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幸亏陌韫薰没有蠢哪刀柄对着自己,不然,今儿她定是毁容了。
匕首插入土中,陌韫薰脸朝地,藕臂举直,沾满灰尘,全身狼狈不堪,也顾不得起来,只是在低声抽泣着。
陌青鸢内心无波无澜,正要离去,却听见陌韫薰低声呢喃。
“凭什么……凭什么你能得到王爷青睐……凭什么你能嫁入皇室……拥有这一切的……本来是我啊——”
陌青鸢的脚步猛然一顿,心念电转间,冷汗浸透衣裳。
“你说什么?”
陌青鸢俯下身子,居高临下望着她,声线冷冽,似帝王藐视平民。
陌韫薰猛然抬头,双眸赤红,字句好像是从牙缝中一点一点挤出来:“事到如今,你还在跟我炫耀什么?嫁入皇室……即使不得宠,也能让自己半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陌青鸢更是颦蹙,掸掸衣袖,快步离开,独留陌韫薰一人在林中。
将刚才爹娘的反常,陌韫薰的嫉妒联系在一起,陌青鸢心中一凉。
她被王爷提亲了?
爹娘还不让她知道?
如今,暂且不考虑那王爷是谁,可是他到底出于什么原因向她提亲,毕竟已她狼藉的名声,别说是皇家,就连一般的高门世家都不会将她考虑在内。且,爹娘为什么不让她知道?难不成,这件事很棘手?
种种,有一点她深知—陌府虽远离京城,却根粗叶大。在爹这一代,已是陌府的二十多代,经历几百年的风霜雨露,陌府还是屹立不倒。
因为陌府的权势和财力,历代帝王都不得不在陌府身上打十二分精神,就待它一不小心反了什么错,好有个罪名扣上去。
可历代陌府继承者精明善谋,怎会让别人抓到把柄?
因而,陌府成了帝王家的心头刺。
这拔去吧,无从下手,不拔去吧,又生怕它哪一天要谋反。
所以,陌府虽面上与皇家交情甚好,背地里却是水火不容。这样一来,别说皇室中人向陌府子孙提亲了,就连是稍微结交,也会惹来帝王的不悦。
她该说,那个提亲的王爷,是善谋,还是愚蠢?
恍惚地回到了青鸢阁,陌青鸢伸手捂了捂微凉的身子,入屋后,抬手将木门拴上。
眼望屋子深处,一人款款走来,目光灼灼,似有星辰流转。
是好久不见的夙风然。
陌青鸢一愣,将一抹怪异的情绪敛了,从容地坐在椅子上,直直望着他,缄口不语。
夙风然轻笑一声,道:“你都知道了?”
陌青鸢挑眉:“哪件事?”
夙风然颔首,一字一句从薄唇中吐出。
“你即将嫁入皇室。”
陌青鸢不以为然,粉唇一勾。
“你以为我真的要嫁?”
夙风然的语气比她更从容,似在阐述一件陌生人的事情。
“王爷提亲,给足陌府情面,你有什么理由拒绝?”
昏暗的青鸢阁内,烛光跳跃着,暗黄的灯光一闪一闪,屋内气氛,更为压抑。
“你说,那个提亲的王爷,究竟在打什么主意?陌府与皇室素来水火不容,他却在皇帝还健在时大摇大摆向陌府提亲……”
陌青鸢将话题转移到一边。
夙风然倚靠在陌青鸢的床上,似笑非笑望着她。
“说不定,那个王爷是真心想娶你呢?”
陌青鸢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得了吧,这件事发生的几率比你喜欢上我还要低。”
夙风然一征,随即将目光投向火烛。
“你说,我不可能喜欢你?”
“那当然。”陌青鸢斩钉截铁。
青鸢阁内只剩二人急促的呼吸声,以及火烛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半响后,夙风然只是轻笑一声。
“如果我说,我喜欢上你了呢?”
陌青鸢凝神,须臾阖眸,反问道:“你我才认识几日?一月都不到吧,怎么,是一见钟情?”
夙风然含笑,狭长的眸子眯成弯月:“是。”
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陌青鸢更是深吸一口,道:“我不信世界上有一见钟情。也许你钟情的不过我的貌罢了,若我是无盐丑姬呢?你还会钟情于我吗?”
夙风然微愣,须臾起身,走到距离陌青鸢一尺远的地方。
“你若无盐,我便寻遍天下名医,为你医治。”
红烛殆尽。
陌青鸢顾不得全身颤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嘴上还故作镇定道:“我倦了……”
夙风然蓦然抬手,一把拉住陌青鸢的玉手,将她揽入怀中。
低头便能闻道她好闻的发香。
夙风然笑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愿意嫁入皇室吗?”
陌青鸢动弹不得,只觉鼻间萦绕着夙风然淡淡的气息。
“我……”
我不大愿意。
数字卡在喉中。
像是过了好几个时辰,陌青鸢对上了那个忽明忽暗的眸子。
“讲真的……我不大愿意……”
陌青鸢只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整个人更是不自觉地躲开夙风然的视线。
“呃……那个啊,嫁入皇室的人哪个不是看皇室中人的权势,而皇室中人对这些妃子几个是真心的……还有……”
“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陌青鸢一颤,欲要挣扎着离开夙风然。
“才没有!”
陌青鸢故作镇定道。
“青鸢……你娇羞的样子……真罕见……”
青鸢二字低沉,陌青鸢更是触电般,手脚并用着,试图挣脱夙风然。
“青鸢,你动心了。”
陌青鸢浑身一颤,却发现夙风然紧紧环住她的腰的手一松,令她整个人不由地往后倒。眼疾手快间,她本能地将手环在唯一的依靠—夙风然的腰间……
顿了几秒,陌青鸢脸上更似被火烧了一样。
不用想,那个人肯定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望着自己……
思绪百折千回,陌青鸢将手一松,后退几步,与夙风然拉开距离。
“我……”
没有动心四个字硬生生卡在喉咙。
往事似走马灯一般,一点一滴,回放在脑海中。
她真的动心了吗?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却被她嘲讽地剔除了。
她是谁?是弦城乃至这个溪凰国最无心的人。她平生只爱喝酒,被众人赐名酒仙……除了双亲与结拜的大姐,她再也没有其他的羁绊,更不会对其他人上过心……
可夙风然的出现是个异数。
往事种种。
她对夙风然谈不上厌恶,也不算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