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苏南星拍了下额头,“传送法阵!”,这可是御虚楼的看家本事啊。
少年清澈的眸子倏忽变得雪亮,闪烁着满心的兴奋光彩。他似乎是蹦到沈沐宸的面前,眨了眨眼,嗓音清澈,“开哪扇门?”
苏南星指了指身前,“这个?”,又瞥了瞥身后,“那个?”
“…………”
沈沐宸扭过头去,刻意躲开了苏南星那烫人的目光,随意地伸手指向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不是吧…你认真的?”苏南星一双桃花眼微微睁大,兴奋的火花猝然凝结,变得有些不可置信。
他顺着沈沐宸所望的方向看去,声音里带着些颤抖与犹豫,“那里,是终身殿啊。”
终身殿。
是御虚楼中唯一没有人想靠近的地方。
沈沐宸曾经说过,来到这楼中的人也好,魔也罢,都是为着心中的一些执念,而甘愿将生死置之度外。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在乎了,又还有什么能够让他害怕呢?
御虚楼共分为六个部分,除了二楼的神秘房间之外,设在第一层的,正是是连接灵界的前门,和通往魔域的后殿。而两者之间,便夹着寄物寻人的鹜渊阁与集两界美食于一桌的惜食堂。这些地方,无论是白天还是深夜,寒冬还是酷暑,都排满了过往的人群,低头垂背,为着自己的所求,他们在无上的力量面前,卑微如尘,摇尾乞怜。
然而在这所有的奴颜婢膝中,穿过浩浩人群,踩过光滑亮丽的石砖,来到御虚楼第一层最遥远的尽头处,赫然矗立眼前的,便是一间高达数丈的暗红色包金边铁门。
中间的殷红暗淡陈旧,有些许锈迹,好似逝去的生命,周围的灿金则熠熠生辉,散发着吸引人心的光亮,犹如新生的诅咒。
在这里,所有的声音都悄然消失,也没有往来的人魔。空空荡荡的地面上似是积了一层淡淡的灰尘。
苏南星抬眼望着殿门顶上的大字——终身殿。
三个字,鲜红如血,挤在一张又瘦又扁的木牌中,高高地悬挂在殿门之上,压在人的头顶,向下倾斜,仿佛随时都会张牙舞爪地砸下来一般。
一派妖异之感横生。
沈沐宸上下扫了扫这座甚是惹眼的大殿,点了点头,竟是觉得非常满意。
如玉般的下巴微微扬起,冷淡的脸上平添了一星半点的傲慢与期待,少年斜起嘴角。
须臾,他道:“这个地方是不是很奇特?”
“嗯。”
装死人的地方,能不奇特吗。
苏南星点了点头。
刚才见到沈沐宸所指的方向正对着这间大殿之时,苏南星还以为他是在闹着玩儿,可没想到,他竟真的把自己带到了这座诡异的大门前。
苏南星还是有些膈应的。
他毕竟上午才刚看过面前的这座殿门大开,里面走出来的瘆人纸人,它们抬尸体入棺材时发出的“咯咯”阴笑,在此时此刻,仿佛也又重新回荡在了苏南星的耳中,穿过脑海,刺的他头皮发麻。
苏南星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群,明明只是十几步的距离,却是显得无比遥远,刚才那些垂头丧气的人魔,在这一刻,似乎也变得亲切了不少。
而面前的这间终身殿,在苏南星的眼里,就是坟场和地狱一般的存在。
苏南星叹了口气,复又看向沈沐宸,“你确定是这里?”
他声音轻轻的。
“这里面可都是棺材。”
“确定呀。”
“这里可是本座亲自设计的,你惊讶也是应该的。”
“…………”
苏南星暗暗攥了攥拳: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惊讶了,这是讨厌好不好……
沈沐宸一副洋洋得意,“正如你所说的,这里面都是死人和棺材,所以才不会有人来啊。”
“……”
“这个传送法阵是一个走后门儿的地方,只有本座知道,自然不能便宜了别人。”
沈沐宸说着说着,眸中张扬的神色倏地变得有些暗淡了,他似乎是想起了从前。
一道略矮的身影自他心中匆忙跑过。
这处隐蔽的小型传送阵法,也连着他硕大宫殿中的一扇小门。
他想起少时的自己,在心情不好时,偷偷地跑进地宫,推开残败的木门,穿梭于两界之中的任何地方。
他也想起,另一个自己,恍如昨日,慢条斯理的伸出惨白的双手,木制的柴扉发出吱呀轻响。少年回头望了望身后,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漆黑的瞳仁犹如一片的深潭,他轻轻咧了咧嘴角,唇齿森森,转身步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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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眼前这座高大的木门,与记忆里的矮小不同了。
他的心境也不同了。
“还有一处机关…”
沈沐宸说着,走到了殿门的左侧。
而在暗红色的铁门之上,倏忽浮现出了一只木制的狮头。
纤长的手指伸入圆环,触上了狮子的右眼。
木珠转动,眨了眨,似是被戳的有些痒了。
“……”
苏南星看的有些神奇诡谲,又有些无语:沈沐宸果真是个奇葩啊。 这种设计,也就他能想得出来了。
“开了。”
沈沐宸转过头来,面对着有些走神的苏南星。
他忽然很庆幸,庆幸自己遇到了这个人,庆幸自己发生了那一切。
一只冰冷的手掌猛地覆上苏南星的手腕,将他拉到了大门之前。
木狮的眼珠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脑袋也渐渐的向后退去,最后消失在了铁门之中。
一切复又归了平静,两人的心跳却犹如擂鼓。
“轰!”
沉重的铁门应声而开,飞起一片的尘土。
苏南星就这样被拉着手腕,走进了面前一片漆黑的世界。
……
门后的场景没有一丝的光亮,也看不到尽头。
可苏南星还是走进去了,义无反顾,他没有一丝的犹豫,脚下没有一毫的停顿。
因为他相信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他相信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就如从前一样,如每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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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沐宸的手有些颤抖,他将苏南星的胳膊抓的很紧,好像生怕自己一个松懈,身后的人便倏地溜走了。
少年的步子很稳,一步一步。
因为这样的传送阵法,他已经走过了无数次,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他知道尽头会有什么,也知道自己此刻拥有着什么。
如果说以前的他走过这片黑暗的时候,心中是厌烦,是嫌弃,是迷茫,那么,现在,便通通都化作了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