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他以前的做法,
是下车撅着屁股,昂着脑袋。
双手叉开紧握着车把,在蜗牛似上前挪动的人堆与车堆里,灵蛇一样弯弯曲曲,见缝插针的硬性上前。这样的结果,费力不小。
却可以从那早准备好的10分钟里,抠出三分钟。人车一出十字路口,达达就一声长啸,翻身上车,松刹车,拧油门,“太阳牌”电动车就风驰电掣而去。
然而今天,
人堆与车堆纹丝不动。
空气与呼吸凝结迟滞,任他撅着屁股昂着脑袋,把电动车喇叭按得山响,无人理睬,更无人避让……看看手机,眨眼间就过了两分钟,这算怎么回事啊?
喘着粗气,流着臭汗的达达,终于无可奈何的停下。“大妈,前面怎么啦?”达达叫住一个好似眼熟的老太太:“半天没动,出了什么事?”
老太太倒一眼认出了他
“小哥呀,又送餐哇?”
“是的是的,大妈,前面前面,”“两个小伙打成一团,一个姑娘披头散发,蹲在地上哭哭啼啼,唉唉,现在这些年轻人啊,想当年,我们年轻那会儿,”
达达一跺脚,愤怒的叫起来:“要打回去打,在这十字路口算怎么回事?谋财害命啊!”“对,要打自己回家打嘛。”“就是谋财害命”大家也愤怒的开叫。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
将达达用力一拍。
“煽动闹事儿,你活腻了啊?”达达回头:“是你”“是我,怎么啦?”发小兼老朋友赵小发,笑嘻嘻的看着他:“都着急,你一个人急什么?”
大妈看看达达,又瞧瞧发小,格格格的笑问:“小哥,你俩是双胞胎?”达达可没心思解释,勉强对她点点头,一把拉住发小:“小发,你怎么来的?”
赵小发甩甩手中的车钥匙
“车呢?”
“堵在外面了。”“正好,有急单,送送我,快。”达达一面说着,一面探头探脑的四下打望,拎上餐盒坐车,这电动车怎么办?
赵小发瞅出了发小的心思,走到电动车后面,双手一抬:“抬呀,钻出去放我车上。”达达瞪瞪他:“寻什么开心?就你那辆宝马,也行?”
赵小发不屑的哼哼。
“宝马,哪年的事啦?早换了,走吧,不是急单吗?”
两人抬着电动车,求爹告奶地好容易硬挤了出去。果然,两个小伙子仿佛表演一般,你来我往正斗得热烈……
路正中,一个身段苗条身姿优美,穿天蓝色旗袍的姑娘,正蹲在地下似在哭哭啼啼,一柄很少见的油纸伞,撑开放在一边儿……
费力抬着电动车的达达偶一瞟
瞟到姑娘脚上的搭耳浅灰色布鞋。
心里一动,抬头四下张望,居然就在靠墙的人群中,看到两只闪亮的摄像镜头。气得他在心里狂骂:“他妈的,就一帮草台班子,光天化日之下乱拍什么拍?可真会找时间打广告啊!还有点公德没有啊?”
第3章 挨了一棒
扑!钱锐气眼冒金花。
头重脚轻,晃几晃,不由得倒下了地。
他这一倒,全场顿时炸了锅。大伯大妈们一面慌不择路的夺路而逃,一面乱七八糟的闹闹嚷嚷:“不得了啦,打死人啦。”“快打110,报警报警。”
“老头子,老头子,哎呀,我家老头子不见了,不见啦,死掉啦,天啊,这怎么办哟?”一片混乱中,倒在地上的钱锐气,脑子却越来越明白。
从刚才被人偷袭的情况看来,
一准是丁老太太那帮人干的。
只有丁老太太那帮人,才这么心狠手黑,而且像贼一样偷偷打人,事先不打任何招呼。从刚才那袭击物看来,一准是枝软包装果汁。
要不,老子怎么感到软呼呼的,还有股甜腻腻的水果味儿?软包装果汁?嗯,场地边虽然有好几家小店子在卖这玩意儿,可店主和我的关系都基本上算过得去。
嗯,对了对啦。
只有那个姓张的农转非,与我钱锐气有过节。
好哇,敢打我钱锐气?不想活是不?咦,过了好几分钟,怎么没人拉我起来?也怎么没人打110报警?乱套了,拿活人当儿戏,视生命为草,草,草什么来着?
年轻时学过,前些时候都记得,可现在,唉,想不起了,老啦老啦……两只手抖动着,摸到了他身上,然后慢慢上移,摸到了他鼻子,靠在鼻口试试,然后是惊喜的报告声。
“吴主,还有气儿,活着呢。”
“孙办事,那就拉他起来,快。”
双手开始使劲儿,侧身向里躺着的钱锐气,则有意气沉丹田,故意憋着一口气,增加自己体重。“拉,拉不动,这老愤青老单身好,好重哟。”
“孙办事,请注意说话用语。”管理处女主任严厉的训斥:“影响了干群关系,破坏了市民和谐,我处罚你。”
然而,
大错己铸成。
钱锐气一个翻身坐起,身手敏捷得像学了武功,一把朝老同学推去:“孙子,你说谁是老愤青老单身?”张口结舌的管理处事处小科员,趔趔趄趄的倒退几步。
如果不是顶头上司扶住,差点跌倒。没想到,钱锐气又紧跟着跃上前,双手抓住了孙子的衣襟,用力一撕,吡拉!对方整洁的白绸短袖,从胸口处裂成两半。
可钱锐气仍不解气
抓着两半破短袖挥舞。
气咻咻的逼问到:“谁是老愤青老单身?你给老子说清楚,谁是老单身?我钱锐气好歹也有前妻,有女儿。你呢,你一辈子没粘过女人气,没有家庭,才是真正断子绝孙的老单身。”
桃花小区大门往右拐20米,
就是桃花区域管理处。
钱锐气站在自己的甲1栋7—3窗口,就可以看见孙办事员的办公室,有时连这老朋友伏案和起身倒开水,都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地理之便,年龄相仿,再加上俩人臭味相投,钱锐气和孙办事员,算得上是多年的的老同学老朋友。然而,这天下之事,沸沸扬扬。
纵然是夫妻母子和父儿俩,
也都是有底线的。
孙办事的底线,就是听不得别人骂他“老右”,而钱锐气的底线,则是听人骂自己“老单身”,必暴跳如雷,而且是真正的气得发狂发疯,久久不能平静。
现在,俩老同学老朋友撕破了脸,相互雄纠纠的挺胸昂头,怒目而视。不过,孙办事毕竟文化层次高得多,再说退休返聘后,也时刻提醒着自己。
他首先冷静下来,拍拍自己脑门:“怎么了?我俩怎么成了敌人?虽然不慎出言伤了你,可我是来救你的哇。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吴主顺势合稀泥,
“钱大爷,算啦算啦,虽然孙办事说话不慎,可他没有坏心么。”
其实,孙办事刚才这么一拍脑门,咕嘟咕噜的,钱锐气也回过神来,虽然依然感到气不平,却不由得气笑了:“这笔帐先记着,你个孙子,缺德嘴。”
转向管理主任,双手一叉腰,还没等他说话,一边突然发出了欢呼声:“来了来了,110来了。”“来得好快,才几分钟。”
吴主任气得狠狠盯那边几眼,
铁青的脸上迅速布满了笑容。
两个着装整齐的110,在众星捧月下快步走了过来。“你好,吴主任。”“你好,王警惕。”“怎么回事?”年轻的王警惕,神情有些焦虑。
“一准又是?”“坝坝舞!”街办主任懒洋洋接上,两人都停停,都觉无聊又无趣。原先吓得到处乱跑的大伯大妈们,又慢慢围扰过来,居然就明显的分成了三堆。
一堆代表一派,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满怀希望不动声色的看着。
坐在火山口上的王警惕和吴主任,互相看着,交换眼色,气氛有些沉闷和肃穆。作为主角的钱锐气,气头一过,恢复理智,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也不便马上开口了。
钱锐气虽然文化不高,可心里挺亮,遇事很少糊涂。很有克制力。如果不是无缘无故挨了一软袋果汁,又被老朋友当众触到痛处,也不会有刚才痛骂老朋友的失态。
坝坝舞,
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时髦玩意儿。
先是几个饭后闲得无聊的老娘儿们,凑在一起,就着录放机和小音箱,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和比比划划扭呀扭的。不久,随着人们腰包的渐渐充实,老娘们越扭越有了劲儿。
忽一日,少娘们也参加进来,扭出了味道,扭出了青春。于是,野火燎原,忽啦啦一路燃烧,突然就燃遍了大街小巷,燃遍了整个中国。
坝坝舞简单易学,
并不太需要成本。
更不用有意选择场地,又具有活身健体,促进脑力生长,培养审美,提升情趣等实实在在的利己功能,今日中国,坝坝舞成了昔日群众诗歌和群众歌咏后,不用官方提倡鼓励而迅速普及惠及于民的第三次浪潮。
然而,坝坝舞带来的不足,显而易见,更是让全中国的管理处主任和110们,伤透了脑筋。确切的说,钱锐气原来并不喜欢,甚至从骨子里讨厌坝坝舞。
究其全部原因,
是他认为老伴跳坝坝舞而不顾家,甚至花了心。
为此,钱锐气和老伴吵过,闹过,甚至还打过。两个莅临花甲的结发老夫妻,终因为坝坝舞为其主要借口而离散,虽然近在咫尺,却远似天边。这一离,就是整整10年。
钱锐气本属于后知后觉的那一类人。离散的第一年,可怜的钱大爷转展难眠,本煮不来饭的他,靠下挂面聊以渡日。
清汤寡水的肚子,
实在打熬不住了,
钱大爷就跑到小饭馆要上三盘烧白,一口气吞下,管大半个月。在这种实实实在在的打击下,钱锐气有好几次偷偷跑到老伴的租赁房前,差一点儿就敲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