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家比起王山洛家显得殷实得多,不但房宅宽广还雇佣了几个仆役。进大门里是内外二进院子,清灰刷的院墙,院落中青石铺地,还栽种着刚刚突出嫩芽的花花草草。已经有两个人迎在赵家门口,前面一人是个中年大汉,生的面若重枣,短须戟张,像是关公的脸却长了张三爷的胡子,简单包了头巾,乍暖还寒时的仲春却只穿着深蓝对襟居家常服,隐约可见长着黑毛的胸膛,他正是赵家的主人赵旭,跟在后边对王山洛作揖行礼的半大小子就是赵旭的小儿子赵文杰。赵旭原是朝廷兵部兵仗局的将作大匠,一张红脸正是因被锻炉长期炙烤而来,现在卢国公家开的铸兵坊担任监造。祖传的手艺在他手中发扬光大,他锻造的兵器享誉全长安,他甚至可以锻造元灵器的坯器。
赵家众人引着王山洛父子到了宴客的前厅,前厅是砖木结构的宽广屋舍,斗拱飞檐,黑褐色的漆木门窗。前厅内铺着烤制成深黄色的木制地板,一个杂役领着王山洛父子在厅门口脱去鞋子进入厅中。本就天色近晚,加上阴雨绵绵,天色更是晦暗,厅中已经燃起了灯。
“哈哈哈,王先生休要客气,莫要在俺老赵这里拘谨。”赵旭一边拉着王山洛,引他到客座落座一边说,赵旭声若洪钟,大嗓门震得窗棂似乎都翁翁作响。
老赵家祖祖辈辈都是铸造匠师,祖传的功法虽说并非上乘,但是对于兵器铸造却有独到之处。赵大郎资质上佳在军中自有上乘功法修炼,赵旭把赵家的功法传给娶了自己女儿的大徒弟,对于赵文杰,正如赵旭给他起的名字,赵旭希望他老赵家能出个有才学的后生,两个儿子文恬武嬉,光耀门楣,所以对赵二郎的学业十分看重,因此对教导儿子的蒙学先生王山洛颇为敬重。
众人分宾主落座,赵旭大声呼喝仆人将食物呈上来,不久食物就摆满了王山洛面前的几案,有蒸熟的粟米、白灼芽菜、金黄的烤羊腿、腌制的鹿肉脯、鲜美的春菜汤还有一小瓶长安颇为昂贵的葡萄酿。
赵旭见菜品上齐便举杯道:“王先生来俺老赵家是贵客临门,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还望咱们两家常来常往。”说罢一仰脖就将杯中鲜红的酒浆一饮而尽。
王山洛闻言也双手举杯道:“小儿体弱,平日多蒙赵家嫂子照看,王某不胜感激,在此谢过。”之后也是一饮而尽。
“哎,都让你莫要客气,怎还如此生分,阿奴这孩子乖巧伶俐,比我家的那个皮猴子胜强百倍。”赵旭一边说一边用小刀从烤羊腿上切下几片肉。
“就是,就是,阿奴这孩子我也喜欢的紧。我家二郎顽劣,还望先生多加关注,严格训导。”刘氏瞪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儿子说道。都是熟络的邻居,又是摆家宴宴请儿子的先生,因此刘氏也没有因为男女之防而在席面上避让。
当着赵家夫妇的面王山洛也不好说出什么朽木不可雕之类的话,只好捡些好话说:“文杰这孩子虽顽皮了些,可年纪尚小,性子活泼,等得他岁数见长通晓事理,自然能明白自家大人的良苦用心。”
突然“砰”的一声响,只见赵旭把酒杯在桌案上一顿肃然道:“王先生莫要净捡好话说,赵某自家人知自家事,这混小子着实顽劣,前日蒙学的学监马先生劝我道:‘文杰实无读书学经的天赋,强求不得。’俺却不信,这精铁锭赵某都可熔铸出花样来,何况一个小儿?先生只管教训,小子若是不服,只管告知赵某,某自教训他。”
“阿郎说的什么浑话,岂能对王先生如此无礼?”刘氏见丈夫发了脾气,说话有些难听,急忙圆场道。
王山洛知道赵旭是个耿直人,听了他的话也不恼怒,打了个哈哈道:“子曰‘习之相近,性之相远’,这世间条条大道皆可通天,若不是非要去读书科举这条独木桥,孩子还小,能识文断字即可。待得二郎十二岁定了天分后再做规划不迟。”
赵旭闻言默默点头,若有所思,倒是刘氏觉着气氛尴尬便扯开话道:“先莫要管这混小子了,吃菜,吃菜,再不吃可要凉了。”
正在王山洛带着儿子在赵家宴饮时,人界天外的大道虚空中的一处却发生了异变。一颗直径约有三四十丈的流星从虚空中飞掠而过,突然这颗流星凭空直接炸裂开来,似乎撞到了什么,大大小小的碎块向着反向疾射四散,一部分碎块受到人界界面之力的牵引向着人界飞去。而虚空又恢复了死寂静谧,可渐渐的透过这片虚空的星光变得迷离起来,一个巨大的如小山般的黑影渐渐出现在大道虚空之中。黑影逐渐变得凝实,约摸一刻钟之后黑影彻底现出形来,竟然是一块棱角分明的巨大黑色岩石。黑色岩石现形的刹那漫天的星光变得明亮起来,原本晦暗的星辰变得闪亮起来,原本闪亮的星辰变得光芒刺目,一些原本因光芒微弱而难以看到的星辰亦揭开了蒙在其上的面纱,而北天的一颗大星竟然光芒璀璨宛如一个小太阳一般,然而这仅仅只有一瞬,下一瞬周天星光又都重归于本色,不复闪耀,似乎什么都未曾发生。
人界的绝大多数人只看到了后来美丽梦幻的金色星雨,少数人偶然看到那一瞬间星光的异变却以为自己眼花了,而还有人却真真切切感觉道了大道虚空的异变。
洛阳城南郊的龙门山山上有一座高大的石台,石台上有着许多奇奇怪怪的金属器物,石台附近的林间精舍中有一个鹤发银须高冠博带的矍铄老者正在焚香烹茶,星光闪耀的那一瞬,他悠然自得的面色大变,猛地抬起头,望向窗外刚刚入夜的星空,目中满是惊异,口中喃喃道:“诸星异耀,紫微大炽,却只有一瞬。”随即又低头沉思,未果,老者又朝屋外唤道:“童儿何在?随我上天象台看看。”
长安城南的终南山下,一座庄园内的小楼中,正坐着一个穿着云纹绉纱袍,丝带束发垂在背后的中年美妇人,而这个妇人对面对坐着一个头梳双丫髻身穿翠色罗裙对襟小袄的小姑娘。小姑娘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中年美妇说:“师尊,刚刚好像发生了星象异变,究竟是什么缘故?”
“诸星异耀,紫微大炽,紫微……莫非是北极星宫出世了?”中年美妇沉吟道。
“北极星宫?紫微大帝?”小姑娘十分好奇。
“五色儿,你现在还是应当全力提升修为,不可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分心,知道了吗?”中年美妇紧皱眉头严肃叮嘱她的徒儿道。
“知道了,知道了,整日修炼真的很无聊啊。”小姑娘嘟起小嘴抱怨道。
同时,正在正眯着眼低头小口啜饮着杯中的灵气十足鲜红澄澈美酒的王山洛也察觉到了蒙蒙阴天外的变化,他向赵旭告罪一声,长身而起行至廊下,仰起头望向天空,可天空中除了压抑的雨云外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王山洛摇头一笑回身入座要继续宴饮,忽然发现坐在他旁边的金刚奴面色潮红,气息急促,抱着头扶在案几上,可他强忍着不想发出声音。王山洛一拍额头,暗自悔道“竟忘了阿奴”,急忙去查看儿子的状况。
这时赵旭一家也先后看到了金刚奴的异状,也急忙离席上前。刘氏问道:“王先生,你家阿奴不是好些了吗,状况如何,可要延请医士,要不先送到我家后院躺下再说。”
“这……”王山洛略一沉吟便对赵旭告辞道:“今日多谢赵兄款待,如今小儿突然发病,扰了兴致,实在惭愧,我现下就带阿奴回家,告辞了!”说罢就打横抱起金刚奴,登上鞋子,急急往自家走去。
“哎!”赵旭想伸手留人,转念一想却又顿住,摇摇头嘟囔了一句:“算了,还是少管闲事吧。”这时刘氏撑了伞从后边追来,一边叫王山洛等等一边吩咐下人先去打开大门。
“王先生,你莫要着急,你看你的伞都忘记带了。”刘氏追上来说道。
王山洛单手抱着儿子,一把接过伞到了声谢,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回身停下来,王山洛对赵氏说:“赵家娘子,王某想等几日后阿奴病情稳定下来就出门一趟寻访一个医士,带着孩子路上不方便,想请你照顾阿奴几日,感恩不尽。”
赵氏闻言一愣,回过神来道:“王先生糊涂了,这寻医怎有不带病患的?”
“无妨,此事王某心中有数,赵家嫂子你看……”
刘氏见王山洛有自己的想法便应承道:“不妨事,不妨事,你尽管放心去访医士,就把阿奴放到我家。”
王山洛又再次道了谢才抱着儿子回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