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奴最终还是被找到了。当时他刚从花园墙根下的狗洞爬出去,没走一出步,就一不小心栽入了道边墙根下的排水沟中,还好那排水沟也不太深,摔下去只是微微有一点儿痛。金刚奴站身起来,可以露出胸口以上。金刚奴本来想试着爬出来,可他力气不够,努力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所幸现在开春还没多久,洛阳几乎就没有下过雨,排水沟中十分干燥,金刚奴就在排水沟中没头没脑地乱走,排水沟纵横交错十分复杂,金刚奴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起初他不敢出声,生怕被别人发现。等到天色已经入夜之后,春寒料峭,金刚奴独自瑟缩着坐在排水沟的角落中又冷又饿。金刚奴毕竟只有六岁,一直被王山洛小心呵护着养大,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
忽然,排水沟中出现了一个黑影,那个黑影缓缓接近了金刚奴。月色朦胧排水沟中显得十分阴暗,金刚奴只能看见那个黑影,上面有的两点黄光,似乎是它的眼睛,那个黑影在金刚奴不远处停下了。金刚奴十分害怕那个黑影,他不断的往后挪着身体,口中自顾自的说着:“你不要过来!我不怕你!我阿爷可厉害了……”
“嗷嗷嗷嗷……”那个黑影突然朝着金刚奴一阵狂吠,顿时就把金刚能吓得哭了出来:“呜呜呜呜……阿爷,你在哪儿啊?你快来救阿奴呀,呜呜呜呜……”
原来那个黑影是一只被人遗弃的土狗,那只土狗觉得金刚奴挡了它的路,不肯让开,就一直冲着金刚奴狂吠。幸亏是它也被金刚奴的哭声吓到了,只敢朝着金刚奴一阵狂吠,没有敢直接扑上来咬金刚奴。
寂静的夜里小孩子的哭声与一阵犬吠声顿时传出老远去。几个听到孩子哭声的积善坊武侯闻声大喜,立刻提着灯笼循着声音的源头赶过去。几个武侯在排水沟中找到了被土狗逼到角落的金刚奴,赶走土狗后如获至宝的把金刚奴从排水沟里给捞了出来。积善坊的武侯都看过金刚奴的画像,就着灯笼发出的晕黄的灯光,确认了是金刚奴无错误之后,几个武侯就保护着金刚奴前往太平公主府欢欢喜喜地献宝去。
驸马薛绍听说找到了金刚奴十分高兴,大方的赏赐了那几个积善坊的武侯每人十贯钱,其余没有找到金刚奴的武侯,也一人赏赐了一贯钱。武侯们拿了赏钱,对驸马薛绍好一阵千恩万谢后,欢欢喜喜的走了,心想着以后要是能多一些这种美差事就好了。
驸马薛绍领到了金刚奴之后,当即便吩咐下人们好生看着。自己急忙去给晋阳公主报信,晋阳公主听驸马薛绍说金刚奴找回来了,感谢了薛绍两口子后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她虽然出卖了王山洛,但也是出于无奈,她本来就对王山洛心中有愧,而且她也十分喜欢金刚奴,实在是不希望金刚奴再出了什么意外。
看着在排水沟中蹭了一身泥污的金刚奴,晋阳公主叹了一声说道:“阿奴,让墨儿给你去好好洗洗吧。不要再试着逃跑了,安安心心等你父亲来接你就好。”
“哼!我阿爷不会上你的当的,你这个坏人!”金刚奴小脸绷着忿忿不平地说着。本来金刚奴对晋阳公主的印象十分好,甚至把她幻想成自己的母亲,可是经过了这些事之后,金刚奴对晋阳公主好感全无,只有心中深深的厌恶。
晋阳公主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能说出什么。她挥了挥手,伺候金刚奴的侍女墨儿就把金刚奴带下去了。
晋阳公主却是不知道,得到了冯小宝后,圣后武媚的想法已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第二日,已经改变了主意的圣后武媚召见了晋阳公主。晋阳微笑着公主问圣后武媚:“圣后已经拿定主意了吗?”
圣后武媚看着微笑着显得沉着镇定的晋阳公主,心中暗自好笑:“哈哈,明达呀明达,看你一会儿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圣后武媚说道:“紫微星剑的事就这么定了。一会儿你把你说的那个孩子交给朕的梅花内卫,朕会让朕的梅花内卫首领与你商议具体事情的细节。至于天蝉遗蜕,呵呵,这个交易朕觉得没必要做了。毕竟,蝉儿是我的孙女,我这个当祖母的也不太好惦记自己孙女的性命。至于贤儿那个逆子,朕实在不能容下他了。”
听了圣后妩媚的回答晋阳公主心中大为震惊,她强作镇定说道:“天蝉遗蜕可是至少能帮你延长二十年寿元,圣后会舍得不要?”
圣后武媚得意地笑着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蝉儿那个丫头孝敬我这个祖母,想要把她的天蟾遗蜕给朕,朕倒是会毫不犹豫的收下。强逼她这个孩子这种事,朕是做不出来的。”
“我既然已经知道了天蝉遗蜕,她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圣后武媚暗中想到。
对圣后武媚这番虚伪至极的话,晋阳公主是完全不信的。“如果圣后。打算到时候强行夺取婵儿留下的天蝉遗蜕,恐怕是不能成功的。”晋阳公主说道。她觉得圣后武媚是贪得无厌,想要到时候强抢婵儿留下的天蝉遗蜕。
“就这样吧,明达。我意已决,贤儿必须死。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圣后武媚丝毫不为所动。
见圣后武媚已经把话说死,晋阳公主也只能告辞离开了太初宫,只是面色丝毫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圣后武媚之所以与废太子李贤之间相互的怨忿如此之深。其实废太子李贤当年做的事情也实在是深深伤害了圣后武媚。李贤是高宗李治第六子,圣后武媚的次子。李贤容貌俊秀,举止端庄,才思敏捷,深得他父皇李治喜爱。上元二年,太子李弘猝死后,高宗册立李贤为皇太子,高宗患有风眩疾,经常头晕目眩,影响处理政务,武皇后乘机开始参与国家大事。后来高宗养病期间李贤三次监国,得到高宗称赞、朝野拥戴和武后猜忌。母子二人对权利的争夺只是二人矛盾一部分。最终导致母子反目成仇不能相容的原因是由于一段关于韩国夫人与魏国夫人的传闻。
韩国夫人武顺,是圣后武媚的姐姐。武顺初嫁贺兰越石,生下一子一女,子为贺兰敏之,女为贺兰氏。起初因武媚成为皇后,其娘家人亦获利不少,故而武顺可以比较自由地出入后宫。寡居的武顺因为美貌受到了好色的高宗的宠爱,获封韩国夫人。后来广传李贤其实不是武后亲生而是她的姐姐韩国夫人所生,其实李贤确实是武后亲生,李贤本来对此也一笑置之,可是随着高宗病重,武后与太子李贤争夺政权,母子二人矛盾逐渐加深,李贤渐渐相信了这个传言。他想不明白,如果武后真是自己生母,为什么要和亲儿子抢权力呢?
当年韩国夫人死后,她的女儿贺兰氏美貌更胜其母,竟也受到了高宗的宠爱被封为魏国夫人。当时高宗皇帝东封泰山,各地刺史都要随行。因为过去得罪了武后的母亲荣国夫人杨氏,武后的两个叔伯兄武惟良和武怀运分别被贬为始州刺史和淄州刺史,他二人这次也都奉诏到泰山来了,封禅完毕,又和高宗一起回到京师。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武惟良和武怀运这哥儿俩经过这几年的折腾,终于明白这个皇后叔伯妹妹惹不起,想要讨好一下武皇后,缓和一下亲戚关系。当时官员有献食的风俗,就是打点一些土特产、山珍海味,送进宫里请皇帝皇后品尝,武惟良兄弟也献了食。武后叫魏国夫人食用了武惟良和武怀运的献食,魏国夫人食用之后竟然暴毙而死。
有传说武后借其二从兄送食之机,下毒其中,诱骗魏国夫人食用。魏国夫人不知有诈,只闻是外祖母家人所献,食后七窍流血而亡。武后借此机诬陷二从兄,以报其对武后之母荣国夫人杨氏不敬之过,而且还能顺便除掉魏国夫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与自己一起在高宗面前争宠的外甥女。李贤深知母亲的为人,听说之后觉得她确实十分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甚至觉得当年韩国夫人早亡也有可能是武后害死。
后来李贤与武后矛盾更加激化,有一次李贤与武后争吵,李贤口不择言,当面质问武后道:“是不是你害死了我的母亲和姐姐?”武后也是个强硬的性子,当即勃然大怒,母子就此反目。最后李贤终究没有斗过母亲,以谋逆罪名被废为庶人,后又流放巴州。到现今圣后武媚也对李贤忤逆自己深深忌恨,不愿放过李贤。
晋阳公主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太平公主的府邸,她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她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昨天圣后武媚对她提出的交易十分意动。若不是圣后武媚当时心中仍然有些怀疑,几乎当场就要全部答应下来。今天不知为何,又出了这样的变故。
晋阳公主其实低估了圣后武媚的强硬与傲气,也没有想到圣后武媚与他的儿子李贤之间的矛盾如此之深。晋阳公主口口声声说是去求圣后武媚,实际她是拿圣后武媚想要的延年益寿的方法,来要挟圣后武媚放过李贤。圣后武媚勉强答应,可是心中岂能不恼恨。只是圣后武媚确实渴望延年益寿,就强制压抑怒气打算,意欲答应了下来,谁知恰巧又得到了千金公主献上的这个靠阴阳调和来延年益寿的方法。虽然圣后武媚自己心里对这个不太靠谱的方法也是抱着即使无益、也不至于有害的想法。但是稍稍缓解了心中对延长寿命的渴望后,她的强硬与傲气就立刻展现了出来。晋阳公主明明是打算完完整整的保下李贤父子,她偏偏就不放过李贤,只答应放过李贤的儿子。如此让晋阳公主明明对她十分气愤,却又不得不继续与她交易,甚至是来恳求她。
五色儿见晋阳公主面色阴沉、眉头紧蹙地回到了太平公主府邸,心中顿时觉得事情不妙。等到师徒二人进入屋内,打发走不相关的人之后,五色儿试探着问晋阳公主:“师尊,你今日与祖母谈的怎么样?”
晋阳公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你祖母只同意放过你的几个兄长,她宁愿不要你的天蝉遗蜕,也不愿放过你的父亲。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想放过你的父亲。至于你的天蝉遗蜕,哼!看来她也不想放过。”
五色儿早就从晋阳公主大异于平常的精神状态中觉得事情恐怕不顺利,现在听晋阳公主如此一说,顿时眼泪“吧嗒、吧嗒”就流了下来。“师尊,我们早就该想到的,祖母凶横霸道、无情无义,与她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早知道这样,甚至就不应该把金刚奴也牵扯进来。”
晋阳公主说:“五色儿,你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把金刚奴交给她至少还能保住你几个兄长的性命。事情不算完,只要你父亲还没死,事情就可能有转机。你祖母昨天其实是下了决心与咱们交易的。现在一定要弄明白,她究竟是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正当师徒二人心中疑惑之时,晋阳公主突然接到驸马薛绍派人来传递的消息,说圣后派了梅花内卫来要拜访晋阳公主。晋阳公主闻言心知这是圣后武媚派了梅花内卫来带金刚奴走,心中一阵厌烦,不想见这些圣后武媚的爪牙。于是叫来自己的侍女,说:“把这封信和金刚奴那孩子那孩子交给那些梅花内卫吧,之后就打发他们走,我不想见他们。”
“是。”侍女答应一声,然后依着晋阳公主的话照办,把金刚奴和信交给了前来的梅花内卫。
梅花内卫的首领是一个身背双刀,一身军官打扮,面色冷峻的中年女子,她接过晋阳公主侍女递来的那封信,撕开封皮,掏出信瓤,把信笺展开观看只见信笺上写着“王仙客”三个字,这个面容冷峻的中年女子眉头微微一皱。她是知道金源剑仙王仙客的,心道:“难道是就是他抢到了紫微星剑吗?那个瘦弱的孩子就是他的儿子吗?”她命手下先看好金刚奴,自己想要去拜见晋阳公主,把事情问个清楚,了解一些关于晋阳公主所知的王仙客的细节。
结果晋阳公主的侍女说:“公主殿下尚有其它事情要办,不想见你,你还是请回吧。”
这个梅花内卫的首领闻言,有些不悦,心道:“这个晋阳公主倒不是个好相与的呀。”转念一想只要知道紫微星剑在王仙客手中,又拿到了他的独生儿子,事情就好办了,稍微费一些周折也无所谓。于是就率领手下众人带着金刚奴离开了太平公主府。
金刚奴被梅花内卫带入了紫微城太初宫,在一个偏僻的宫殿中被好吃好喝的招待了起来,只是不得自由。可不过没多久,金刚奴就感觉到头痛欲裂、四肢无力、然后浑身发起热来,可金刚奴却硬挺着,没有吱声,只是实在熬不住就躺到了床上咬牙不出声。原来金刚奴昨夜偷偷跑出太平公主府邸,时下刚刚入春,天气乍暖还寒,金刚奴吹了一阵冷风,又被排水沟里边遇到的那只土狗一通惊吓,本来身体病弱的他风寒入体,今日一早就发起了烧。结果外感的风热又引发了他前些日子刚刚沉寂下来的焚血咒,导致本来应该在将近三个月后才会发作的焚血咒提前发作了。
梅花内卫派来伺候金刚奴的宫女也照顾得十分用心,没多久便发现了金刚奴精神萎靡,面色潮红,似乎是生病了,伸手在金刚奴额头上一摸,只觉金刚奴的额头烧的烫手。又轻声呼唤,可这时金刚奴已经意识浅薄、将近昏迷,自然是不应。
那个宫女急忙叫来另一个一起服侍金刚奴的宫女。二人一个去拿了毛巾,在水盆中打湿,拧掉多余的水,把湿毛巾敷在金刚奴的额头上,为他解热降温。另一人急忙去向看护金刚奴的两个梅花内卫禀报。
两个梅花内卫接到金刚奴生病的消息顿时觉得十分麻烦,他们知道这个孩子十分重要,上峰吩咐他们对这个孩子严密保护,不能出了差错。如今孩子生病了,他二人也是手足无措,又不能随便做主请医生给金刚奴医治。二人一番商量,立刻决定向上峰禀报这件事。
二人的上峰正是之前那个背着双刀,面色冷峻的中年女子。她听看守金刚奴的梅花内卫禀报说金刚奴忽然生了风热,高烧不退,也觉得十分棘手。可是为这件事惊动圣后又没有必要。圣后已经把夺取紫微星剑的事全权交给了她来处理。她心下一合计,便叫手下的梅花内卫前往宫中的太医院,请了一位太医来为金刚奴诊治。
那位老太医被梅花内卫请来看病,也是非常用心。来到关押金刚奴的宫殿望、闻、问、切一番整治。觉得金刚奴得的这就是普通的风热之症,言说春秋之时,天气变化频繁,这个小孩子,身体虚弱,血气不足,于是偶感风热,症状比较严重罢了。当即便开了一副和解少阳之症的小柴胡汤,吩咐照顾金刚女奴的宫女尽快煎药给金刚奴喝。
在答应梅花内卫的要求,保证不对外说出来给金刚奴看病的事之后,这位老太医就背起药箱,转身回了太医院。
谁知照顾金刚奴的宫女照着老太医的吩咐,煎好小柴胡汤,给金刚奴服用了之后,一直到第二天,金刚奴丝毫没有要退烧的样子,病情甚至已经发展到完全昏迷,水米不进的状况,只能靠照顾他的宫女强行给他喂一些水。接到手下人的禀报之后,梅花内卫那个正在调查王仙客的面容冷峻的中年女子才觉得这个孩子实在是太棘手了。她立刻放下手头上的事情,亲自去太医院请来了包括原来那位老太医在内的三位太医,其中两位太医擅长治儿科病,一位擅长治内症,叫三个太医一起来给金刚奴会诊。
三个太医诊治了半晌,又相互商量一番,依然觉得这完全就是小儿风热,之所以高烧不退,是因为金刚奴身体虚弱的原因。三个太医一边嘱咐照顾金刚奴的宫女,用湿毛巾给他擦拭身体来持续降温。一边又斟酌良久,重新开了方子,叫人速速去煎好汤药。结果又过了半天,金刚奴的高热依旧完全不见好转。这下三个太医也束手无策了,三个太医根本想不到,在金刚奴的风热之症之下,其实是焚血咒在作怪。焚血咒是一种蛊咒,不是病症,焚血咒引起的高热,与金刚奴本身的风热混在一起,不知内情的人根本诊断不出来,只会以为金刚奴是身体虚弱,高热不退。
担任梅花内卫首领的中年女子再也无法保持她的冷峻面容了,现在也显得十分焦急,她询问三位太医道:“这个孩子十分重要,三位难道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吗?”
三位太医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最初为金刚奴看病的那位老太医说道:“风热之症虽是常见的小病,十分容易治疗,可这孩子身体实在虚弱。可谓气血两虚,请恕老夫三人技艺不精,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要不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时另一位给金刚奴看病的太医说:“我听闻长安名医,号称‘回阳手’的刘福通,去年应周国公的邀请,来了洛阳。现下刘福通平日里应该就在洛阳回春堂坐诊,要不然请他来看看?”
“对对对……要不然请刘福通来看看吧,刘福通可是妙应真人孙思邈的徒侄啊,比我三人高明得多。”其余两位太医也齐声附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