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轰隆隆”,随着一阵阵沉闷的雷声,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的神都洛阳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神都洛阳入春许久不曾下雨,今日春雷阵阵,终于是要下雨了。一时之间,洛阳的居民,对这场期望已久的春雨纷纷都赞了一声“来得好”。
中书省官衙的廊檐下,一个头戴幞头、身穿紫袍腰细系带的高瘦老者正捻着唇上的八字胡颇为欣慰的看着外面淅沥沥的雨。这人正是大唐朝廷中书省的首脑——同中书门下裴炎。裴炎是高宗皇帝病逝之前亲命的辅政大臣,在朝廷之中几位宰相都以裴炎为首。裴炎入阁拜相后,就连政事堂都从尚书省搬迁到了中书省,可以说裴炎乃是当今大唐皇帝之下的第一臣,大唐朝纲的领袖。
“啊嚏!”裴炎打了个喷嚏,雨水初降,弥漫在空气之中的土星味让他有些不适应。他刚要转身进入官房继续办公,就听见身后传来叫喊他声音。
“裴阁老!裴阁老!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哇!”裴炎听出这是中枢舍人苏良嗣的声音,于是皱着眉转过身来。
只见苏良嗣急匆匆的从中书省的官衙外面跑了进来,他也未曾打伞,头上的鬓发和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雨滴打湿了。裴炎见苏良嗣这副狼狈模样,刚想开口训斥他失仪,可还不等裴炎开口,苏良嗣就将一份公文一把塞到了培养手中:“裴阁老快看看这个吧!”
看着苏良嗣一副惊慌失措如丧考妣的样子裴炎压抑下心中的老大的纳罕,伸手接过了那份公文打开观看。
“轰隆隆隆……”天空中传来一声闷雷声,裴炎手一抖,那份公文随着雷声应声落地。站在一旁的苏良嗣急忙弯腰拾起了那份公文,用衣袖拂掉公文上的尘土,他急惶惶的说道:“裴阁老,这可如何是好啊?”
苏良嗣的声音让裴炎从刚刚公文内容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裴炎把有些颤抖的手背到身后,他不想让苏良嗣看到自己不停颤抖的样子。裴炎抬头看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空,口中喃喃说道:“这大唐要变天了。”
之后,在半天之内,幽禁于巴州的前皇太子李贤被左金吾卫将军丘神勣逼死的消息传遍了洛阳的大街小巷。
此时距离李贤死去已经过了五日。巴州的地方官员得知李贤的死讯,知道这可是能够震惊朝野的大事,于是立刻动用一切最快捷的手段,将这个消息传回神都洛阳。
积善坊中,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驸马薛绍领着一行侍从骑着马回到了太平公主府。一进府门薛绍将打着伞正要凑上前来迎接自己的太平公主一把推开,斜睨了一眼太平公主后,薛绍自己疾步如飞的走进了府邸之中。
怀着身孕、肚子已经高高耸起的太平公主被驸马薛绍直接推了一个趔趄,要不是旁边的侍女搀扶了一把险些就要摔倒在地上。
太平公主与驸马薛绍二人自从成婚以后,夫妻恩爱、感情甜蜜。想着表哥自从娶了自己后,一直都是对自己甜言蜜语,宠溺有加,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而且自从这次怀孕之后,薛绍更是对自己千依百顺,太平公主就对薛绍今日一回家就对自己大发雷霆感到十分诧异。
她叫过驸马薛绍的侍从首领问道:“表哥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发这么大的火?”
侍从首领行礼后支支吾吾的说道:“回公主殿下,驸马爷今日忽然被圣人招入宫中,出宫之后似乎就不大高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可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属下也不知道。”
听了侍卫首领的话,太平公主绣眉紧皱,顾不上身子沉重,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下,急忙往前追赶驸马薛绍。
太平公主刚一进入屋里就看见驸马薛绍一屁股坐在坐榻之上。她刚刚想开口问薛绍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见薛绍一伸胳膊直接将他面前桌案之上的茶杯盖碗一应物事全部扫到了地上,然后伸腿一脚就踹翻了面前的案几。
太平公主急忙往后退了一步,闪过了迸溅过来的碎瓷片,旁边的仆人见状急忙上来收拾狼藉的地面。太平公主见仆人已经把地面收拾好,而薛绍则是一个人坐在坐榻之上阴沉着脸不说话。于是她挥一挥衣袖,叫仆人们全部都退下,自己走到薛绍旁边,在他身边的坐榻上坐下,伸出一双玉臂抱住了薛绍的胳膊,接着用甜腻的声音说道:“表哥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无端的发这么大火。”
薛绍听着太平公主的温言软语,斜眼看了一眼妻子娇美的容颜,心中的怒气稍稍压抑,他把胳膊从太平公主的怀抱之中抽出,别过脸去不想看太平公主。
“表哥到底是怎么了嘛?怎么对人家生那么大的气。”太平公主见驸马薛绍别过头去不看自己,于是整个身子都贴到了驸马薛绍身上,趴在他的耳边小声的问道。
感受着身边的温香软玉,随后是耳边如兰一般的温热吐息,然后又是一声百转千回勾人心魄的“表哥”,一时之间驸马薛绍不由得心旌动摇,一时之间有些心猿意马。薛绍在太平公主的温柔攻势之下,一时之间十成的怒火消去了七成。
薛绍长叹一声,伸手揽过太平公主因为怀孕有些粗重的腰身,开口说道:“令月,表哥我今天对你发火确实是有些不应该,不过……母亲今天做事实在是太过分了,简直是欺人太甚……”
原来圣后武媚自从把在洛阳街头卖野药的冯小宝当做面首留在了宫中之后,渐渐有风言风语传开。圣后武媚也是一个要脸面的人,于是就想了个法子——为避免外人察知,便于出入宫禁,圣后武媚让冯小宝削发为僧,又令改姓薛,取名怀义,名义上与太平公主丈夫薛绍为一族,并命薛绍认小宝为季父。今日她传唤女婿薛绍进宫,就是跟他商议这件事。
驸马薛绍听了圣后武媚的要求之后,当即便感到十分难堪。可他慑于圣后武媚的威严不敢当面拒绝,只是推脱说自己在家中只是排行第三的小弟,上面还有两个兄长,因此不能私自做主。
圣后武媚也知道这件事确实有些为难薛绍,于是就叫他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再做答复。
太平公主听了驸马薛绍的话,当下才恍然大悟,心道:“原来表哥是生母亲的气,我只是受到了牵连而已。”
太平公主当即就问驸马薛绍道:“那表哥打算如何?”
“打算如何?”驸马薛绍被太平公主这么一问,顿时怒火又起来了。他忿忿说道:“”母亲做出这么荒唐的事,你不劝我我直接拒绝居然还问我打算如何?那冯小宝是什么混账东西?一个街头卖野药的市井儿罢了。难道还要我认一个年纪还不如我大的夫人闺帷之中的玩物做季父吗?
薛绍盯着太平公主说道:“我河东薛氏从汉高祖时开门立户,传承至今已经有近九百于年,我若是答应了此事,连祖先都会蒙羞的!我且问你,你作为我薛家的媳妇,母亲的女儿,发生了这种龌龊的事情很是光彩吗?”
太平公主被驸马薛绍一同呵斥顿时讷讷不敢言,想到母亲做出如此羞人的事,太平公主的粉面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羞意,心道:“母亲怎么做出有如此不知羞耻的事,难道她就不怕坏了名声吗?”
薛绍发了一通火之后也没有再继续对,太平公主恶语相向,其实他也知道,发生这种事,太平公主夹在母亲和丈夫之间也十分为难。此事夫妇二人均是沉默下来,一时之间,室内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太平公主有些迟疑地先开口说道:“表哥……这件事要不然就先答应母亲吧。”
“什么?”薛绍一听气得直接就要从坐榻上跳起来。
太平公主急忙抓住薛绍的胳膊说道:“表哥,你先别生气,你听我把话说完啊。”
驸马薛绍怒极反笑,他冷笑着说道:“好啊!你说,我倒要看看你能讲出什么道理来。”
太平公主眼中闪过一抹黯然,她开口说道:“表哥可能还不知道吧,我六哥在不久之前被丘神勣给逼死了。”
“什么?明允死了。”明允就是李贤的字,驸马薛绍甫一听闻李贤死去,也是大吃一惊。
太平公主点点头说道:“这消息是上午就从中书省传出的,本来表哥你一回来我就想与你说这件事。可谁知你一回来就大发雷霆,我就没来得及说。薛郎,母亲让你认冯小宝做季父,你就……认了吧。认冯小宝做季父只是在名声上不太好而已。可是咱们要是违逆了母亲,下场如何看看我六哥,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这……”驸马薛绍重新跌坐在坐榻之上,一时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