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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岁引帝王册 第二十章 人心可贵

夜色萧萧,月上柳梢,歌舞朝朝,一双情悄。

穆若颖坐在那人的厢房中,不似别的姑娘妩媚婉转,穆若颖的谈吐坐姿更像一个与他谈生意的商人,大汉痴迷于穆若颖的容颜,一时说不出一个不字来,穆若颖就浅笑着继续说道。

“阁下可知我是什么身份?”

穆若颖把玩着大汉放在桌上的行囊,行囊中装满了金银珠宝,看来这人还真是靠着福湾发了一笔横财。

“我又怎知?在这楼里的,不是姑娘?”

大汉终于回过了神,瞧着穆若颖的神情,与刚才那些姑娘对待穆若颖的态度,他也有些迟疑了,如此气场的姑娘绝不会是青楼里卖弄风骚的庸脂俗粉们那么简单。可哪个正常的的姑娘家会终日在这青楼里落地生根呢?

“不是,你来之前,可听说过新皇诏令四海,封穆家二女穆若颖为荣安国主?”

穆若颖打开了大汉的行囊,望见包裹中约莫五百两碎银与些上了年份的古董首饰,看来他还是为“赶路人”。

“你…谁许你动我的包裹?你究竟想干什么?那个什么荣安国主和我有什么干系?”

大汉有些急了,拔出自己怀里的弯刀,抵在穆若颖的脖子上,只是那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穆若颖望着他拔刀的姿势是如此的不自然,就心中才了七七八八,看来这笔财富本不属于他。

“哦?你的包裹?那么你来这京城天子脚下,想做些买卖吗?”

大汉不知穆若颖意欲何为,一个女孩子一把锋利的弯刀抵在自己脖子上,只要他一失手她的命可就当场没了,她也没有丝毫的波澜,只是兀自玩着桌上一把琉璃簪子,这样的气场让他冷汗直流,这个女子绝对还有后招,说不定她武功盖世。

“干系嘛…也是有些的,你剑指的人就是荣安国主,至于有一点我很好奇,这福湾省年年拖欠着关税,地方已经贫穷至此,你这个土生土长在福湾的人,倒是有钱的很。只是你可知这京城最富饶的酒楼,一个月要多少钱?你还真是不先问问价钱就住下了一个月啊。”

“你…竟是荣安国主?你找上我是为了什么?这家酒楼再贵我也住的起,我再也不是福湾人了,从今日起,我就是京城人。我会忘了过去的一切,我一定能个干净。”

穆若颖想不到那个直来直往说话不经思索的男人,如今脸上挂满了泪痕,看来他也是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对自己的家乡如此厌恶,穆若颖不懂,福湾…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你可否与我说说,你放心这笔横财我权当不知道。我想要知道的只有你的家乡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自小出生在锦衣玉食的京城,吃穿用度全是我们地方百姓的牙缝中挤出来的银两,我们只求温饱,可你们呢?享受着这一切,拿着我们的供给四处享乐。福湾从前是个富饶的海港,百姓们自给自足,那里的孩子爱吃海里的生鲜,他们一个个长的高大威猛,我也是这么长大的,没有人能比我更加眷恋我的家乡。可是…十年前的晚上,那一声炮鸣后,终归我们的噩梦还是开始了。海对岸的发明了许多闻所未闻的先进船只,他们有炮弹,我们无力逃脱,他们抢劫了整整一夜,村里的钱财与女人,天亮后,官兵还未到,他们就先离去了,一海之隔,没有人能够过去,也没有人能再回来,我的母亲就是这样走丢了……”

穆若颖望着大汉痛楚的表情,想到这些残暴的场景,才明白福湾为何一夜之间会沦落成如此,他们曾经也是个繁华富饶的地方,春暖花开,比京城也胜过一筹。那些美好的日子和童年终归还是随着那大汉母亲的离去,而一去不复返了。

“他们每隔一个月就来一次,抢走所有能抢的东西,朝廷官员换了一任又一任,没有一个人是有办法的,没有人的海上战术能赢过那些人,我们福湾与其说是何氏王朝的土地,不如说是东瀛各国的俘虏,可是地方官员只想着保命,他们欺上瞒下,整整十年啊,若不是这次东瀛使臣来朝,他们恐怕要再瞒上数十载。”

穆若颖终于想通了东瀛小国为何如此不把大国威严放在心上,他们定以为大何王朝拿他们束手无策才敢如此张狂,倒是苦了福湾的地方百姓,每个日夜都担惊受怕,承担者屈辱与凄楚。

“一个月前,东瀛那边的人又来了,他们要带走我的孩子和妻子,我不肯,拼力顽抗,被他们砍了数刀,醒来后我倒在血泊中,我的妻子已经不知去向,我只听到了远处的船鸣声,可我无能为力,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却没有我那么幸运。”

这就是他的痛楚了吧,只有如此之深的绝望才会对自己的家乡不抱一点幻想,他路上定抢了哪个商人的通牒文书,拿了笔钱财想要来到京城远离那些个鬼魅噩梦,可是一个人但凡心里有那么一点恨与不甘,终究是一辈子都开怀不起来的,他如今脸上的泪水与痛楚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母亲叫我玛尔拓。”

“玛尔拓,若我说会有人去到你的家乡,率王朝十万铁骑,踏平整个瀛国土地,让你的母亲尸首能葬在你父亲身旁,让你的妻子和你团圆,你们还能重新拥有个可爱的孩子,你信吗?”

穆若颖真诚的望向他,她的承诺穆若颖知道这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那就是楚凌然,只有楚凌然能让那些无法回归故土的灵魂得以安息,瀛国人的残暴终将会付出代价,他们拥有技术精良的船只,那我大何也拥有胜过一切的武将。

“真…真的吗?”

“是,我明日,便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为你报仇雪恨,能为我福湾百姓一雪前耻的人?”

穆若颖安抚完玛尔拓,便离开了京绣阁,她觉得很累,原来这个世界上的人心能丑恶至此,原来这个天下没有一位明主,百姓遭受了多少的迫害,而他,还稳坐在龙椅上,担忧着他的皇位,举办着他的庆典,也许这个王朝真的该换主了,穆若颖本想着袖手旁观,未来的新主是楚凌然也好,是穆惊鸿也罢,她只想要有足够的权利去保护她爱的人。如今看来,天下之主,只能是楚凌然了……

“主子,您回来了!今日那杀千刀的来找过你一次,说是楚将军想约您饮茶,我推拒了,说您身体不适不宜吹风。”

泠儿口中说的杀千刀的应是楚凌然身边的将军清风没错,楚凌然今日来找过自己?他按理应在为福湾的兵法而烦忧之际,来找自己所谓何事?她虽从小攻读兵书,但她从未上阵杀过敌,楚凌然在这个时候找她也是怪事,想着自己应与楚凌然半月未见,此时找她必是什么重要之事,正好自己也为玛尔拓的事情发着愁,不如今晚就去与他商量一番。

“泠儿,今日谁来找我,你都说我睡下了。”

“主子,夜那么深了,你一个女孩子…明日再去不行吗?”

穆若颖不管不顾的出了府,这件事一定要尽早与楚凌然商量出对策,晚一日又是多少的百姓受到罹难呢?穆若颖来到楚府,却被管家拦住不让进门,言语神情中都有些奇怪,穆若颖推测应是楚凌然根本不在家,只是夜已深了,楚凌然此时不在府上,管家的神情又如此慌张,楚凌然必有秘密。

“穆小姐,我今日去找过您,您府上那丫头说您身体不适,如今夜深了,您该去休息,而不是跑到将军府,遭人误会。”

穆若颖一直知道这位将军看不上自己,认为自己故意勾引楚凌然在先,这倒是令人发笑,若真是认真论一论,明明是楚凌然勾引自己在先,但她也不是个爱说礼的人,楚凌然即不在府上,此刻又会去哪儿呢?

穆若颖走在昏黄的街道上一个人兀自的想着,这个人…一定是楚凌然不希望旁人知道的角色,若真是密谋些什么将军府应是个更为安全的地方,除非是两个人的身份都过于特殊,今夜又是皇宫中的明花节,王公贵胄都会去夜游月湖心,即是宫里的人跑出宫外,楚凌然也往楚府外跑,那么他相交的一定是宫里之人。究竟是何人呢?他们二人有会在哪里掩人耳目?

被抄了的花枝坊……

如今那花枝坊是座破旧蚁楼,四处昏暗无光,夜已那么深,断不会有人跑到那儿去,就算是去,也是往京绣阁去,与那相反方向的花枝坊,是绝妙的藏身地点。

穆若颖心中了然,今夜不知是怎么了,理智跟不上自己的好奇心,她明知道楚凌然是友更是敌,倘若自己被他发现了,那么自己不一定能活着出了花枝坊,可她仍旧想搏上一搏,她有预感,过了今夜,她就能完全看清这朝堂局势,楚凌然的所有目的,楚凌然究竟是敌是友只需要她到花枝坊便清晰了。

“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要带兵去福湾吗?”

果然,昏暗的屋子里传来了一位陌生的男子的声音,语气温柔儒雅,倒是不像一个攻于心计之人。

“嗯,我必须去。福湾是我国的子民,祁宇,他是我的子民。”

那是楚凌然的声音,祁宇…何祁宇!楚凌然私会的人竟是祁王殿下,那个不问朝政,一心茶道的人,难怪楚府会有一株如此好的茶树,他们相交不浅,祁王殿下也有意染指朝纲?可是他又如何甘心将天下拱手让给楚凌然呢?

“可穆府那老贼开始有了动作,你若此时不在京城…机会一旦失去了,可能就再也不回来了。”

祁王说的应是穆惊鸿,自己都不知道穆惊鸿近日开始有了动作,这个久居深宫的王爷是多么的不简单,他了然天下的一切,他远比那位沉不住气的太子要有谋略的许多,自己之前对他的好奇如今也得以证实。

“我终有一天,要用穆府上下的血肉为我楚府上百人祭奠亡灵。”

不知是夜深更重还是楚凌然的气场实在太过于阴狠,穆若颖感受到了楚凌然的恨意与杀气,她的记忆里,穆惊鸿与楚凌然没有多大的怨念,若非…楚凌然的身世别有文章?怪不得他初见自己蓄意接近,原是他想要我为他卖命,杀了穆府上下的命,自己虽然不在乎这些人的性命,却终究因为证实了这个男人口口声声的“真心”而感到悲怆,自己怎么会相信他呢?还在他面前袒露了真心,这种眼望江山的人,怎么会懂人心可贵呢?

“那穆若颖呢?她的血,你也要祭吗?”

穆若颖一边悲戚的想着,一边想要楚凌然的答案,只要楚凌然说个“不”,她就甘愿,她就能帮上楚凌然夺得这个天下,她从不在乎穆府,也对穆惊鸿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她只求这个男人对她是有着一丝一毫的真心。

“她的血…我不会落。”

多么冰冷的话,多么漆黑的夜晚,多么冷血的人心啊…他楚凌然,悬崖那日说他在,他在…穆若颖就以为那么往后他真的会陪着自己,不让自己独自面对,如今看来,这只不过是换去人心的计谋罢了,到底是楚凌然棋高一着。

穆若颖的一滴泪掉落在了地上,随着屋内的沉默,在那青石板上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楚凌然与何祁宇自幼练武,听力本就比常人敏锐。穆若颖心已死,她窥探了楚凌然的秘密,她今日…到底是输了。

“谁?”

穆若颖感受到暗夜中有个背影一闪而过到了自己的身后,而自己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冰凉的剑,就如同剑的主人…那般冰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