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三叔本名步昶鹏,因为名字太难记了,又在家中排行老三,所以大家都叫他步三叔。今年估计已经都快四十了,有一双儿女。
平时步三叔话不多,是个老老实实的庄稼汉,又怎么会在自己家里暴毙?我抱着和村里人打好关系的目的,听到这个消息就往步三叔家里走了,希望能帮上点什么忙。
不曾想,一进步三叔院子,一个妇人就哭喊着冲了上来,伸出双手就要挠我脸,边挠还边哭喊道:“你还我男人命!你个灾星,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我一下就愣住了,旁人把她拉开之后七言八语的说着,我才知道,原来步三叔在那天看我烧死的时候被鸟生生啄掉一块皮肉,一直没好,伤口流脓还发着低烧。
今早叫他吃饭时候才发现已经凉掉了,看着步三婶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的样子我真的不知道到该怎么办,脑子里一团浆糊,只能任由别人把我拉出去。
旁边那人拍拍我胳膊,说道:“这事不怪你,那漫天的破鸟鬼知道怎么回事。”
我迷迷糊糊的回到家里,别人家都是三五个人热热闹闹的,只有我一个人寄居在这间小屋子里。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二蛋来了,二蛋一进门就大声喊道:“文昊,是不知道步三叔样子有多惨,整个胳膊全肿了,稍微一碰就能挤出来白色的东西,说脓也不是,反正吓人的很。”
这怪不怪我?如果不是我忘记去祭拜的话,步三叔也不会死了吧,但是……
二蛋看到我的样子惊叫了声:“文昊,你怎么了?脸怎么白成这样?”
我勉强笑了笑说道:“没事,二蛋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该在村子里呆下去了?”
“你在胡说什么,你别听那疯婆子胡乱说。”二蛋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那么多人都让鸟啄了都没事,怎么就步三叔死了,要我看就是他自己有病。”
我打断二蛋说道:“死者为大,别说人家坏话了。”
二蛋嘿嘿一笑:“对了,我来给你说张婶非让你给步三叔披麻戴孝,守灵七天才肯让步三叔下葬。”
我沉默了会问道:“村长怎么说?”
二蛋不屑的撇了撇嘴:“那老头能说什么,只要事情不扯到他身上他什么都不管。”
我叹了口气:“守就守吧。”
二蛋拍了拍我肩膀说道:“行,我先走了,下午吃饭叫你,今天我媳妇下厨,还是第一次呐。”
我笑着点了点头,二蛋走后又剩下我一个人了,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莫名其妙害怕了起来,村里人的脸一张张在我面前走马灯一样放映着,男女老少,但是无一例外的都指着我骂灾星。
我使劲摇了摇头,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下午吃完饭后,二蛋拉着他媳妇出去遛弯去了,我一个人往步三叔家里走去。
看着二蛋幸福的样子我真的替他高兴,又有些嫉妒,不管条件怎么样,二蛋父母都在他身旁,又取了个好老婆,我那?孓然一身,孤苦无依。
走到步三叔门口,一个小孩悄悄从门里边探出来,狠狠丢过来一块石头,我一个侧身,石头从我头边飞了过去。
刚才那个小孩应该就是步三叔小儿子了吧,他小时候我还抱过他,那时候我爷爷已经走了三四年了。
忽然门口又传来张婶的声音:“快进来,杵在门口等轿抬?”
我整了整衣服走了进去,院子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就剩四五个本家亲戚,一个小孩抱着张婶的腿恶狠狠地盯着我。
张婶一身素衣,眼睛通红:“七天孝,一天都不能少,知道了吗?”
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张婶看我态度还不错,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指了指旁边的房子:“灵台在这里边,进去先跪着。”
步三叔灵堂在最南边的房子里,我走了进去,尸体放在房子靠里边一点的棺材里边,棺材前边摆着个供桌。我走近一看,一块白布严严实实的盖着,看不到步三叔的样子。
“步文昊?”忽然我背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声音倒是不难听,但是这么寂静的房间里还是把我吓了一跳。
我一转头,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站在门口,好像是步三叔的女儿,在镇上上学,我试探性的问道:“步雯?”
女孩点了点头说道:“恩,村里的事情我妈都给我说了。”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村里人都说我是灾星。”
步雯摇摇头:“哪有什么灾星,都是在瞎说。”
我有点愣住了,没想到步三叔的女儿会这么说,我还以为她会和所有人一样,讨厌我。
步雯接着说道:“我给我妈说不要让你来,她非不听,我再给她说说,让你别守灵了,我们自家事,我妈非得扯上你。”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帮步三叔守灵是应该的。”
步雯也没说话,径直走了出去,整个灵堂又剩下我一个人了,幸好灵堂的地上已经铺满了草垫,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张婶带着一双儿女和几个小辈的亲戚进来了,看到我坐在地上,张婶呵斥道:“让你来守灵来了,你在干嘛?跪好。”
说着,张婶推了我一把,自己跪在供桌正前方,又安排几个小辈跪在身后。开始烧些纸钱,张婶边烧边说些哭丧的话,哭着哭着又骂起我来了,听她的话,我感觉我自己都应该找根绳子吊死自己。
步雯跪在后边,垂着头默默地哭着,我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听不见张婶的话,但是张婶的声音就像虫子一样拼命往我耳朵里钻。
恍惚之间,整个灵堂好像都不真实了起来,张婶佝偻的背影也扭曲了起来,就好像整个空间都变成快要融化的雪糕一样。
我努力甩了甩头,想把这种不真实感甩出去,不曾想越甩越难受,耳朵里锃的爆发出一声巨响,随后便是巨大的耳鸣声。
步雯好像拉了拉我的袖子,又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到,只是感觉应该是在问我,我扯出一丝笑,摇摇头示意我没事。
张婶一脚踹在我身上,随后哭的昏厥了过去,我瘫倒在地上,看着几个小辈七手八脚的把张婶抬了出去,身上的力气好像被抽空了一样,连坐都坐不起来。
又坐了会,我感觉自己好像恢复了点力气,眼睛也能看清楚东西了,我摇摇晃晃的走到墙角,靠着墙坐了下来,这样能好受一点。
借着微弱的香烛,我似乎看到步三叔的棺材轻轻动了一下,看了看门口,门帘都没有动,肯定不是风刮的。应该是我看错了,人都凉了那还会动。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张婶头上裹着个白布,让步雯扶着走了进来。
张婶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跪到供桌前面,满脸憔悴的烧着纸钱,也不哭也不吵,只是静静地流着眼泪。
看到张婶这样我心里更难受了,还不如狠狠打我一顿,我心里还能好受点。
张婶烧完纸钱,又进来四个穿着黑衣服的老人,开始站在门口唱步三叔的悼词,村里人的一辈子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生有几子几女,祖上又是多么风光,而且普遍都会夸大一些,毕竟人不管生前怎么样,总想走的风光些。
颂完悼词之后,便是招魂的,说招魂,其实就是让村子里相见步三叔的人再见最后一面,恍惚之间,我好像又看到步三叔的棺材轻轻动了一下。